冰炭加身(1)

梁蕭聽出是胡老萬,微感吃驚,望觀外看去,只見「中條五寶」在松林邊探頭探腦,向道觀張望,此時公羊羽身為冰雪覆蓋,那五人並未看出端倪。

過得半晌,胡老千叫道:「沒人答應!老窮酸真的不在啦。」胡老百嚷道:「氣死人啦,氣死人啦,那渾小子竟敢騙老子,老子不把他剁成八塊,誓不罷休。」胡老十道:「對啊,還有那個穿道士袍的娘兒們,忒也可惡。這次大家一擁而上,先把她打倒了,再對付渾小子,再往後么,一把火燒了這個鳥房子……」胡老一插嘴道:「那兩個雌兒怎麼處置?」胡老萬不假思索,隨口便道:「用繩子捆成粽子,丟下山去摔死。」阿雪聽得心中大懼,忍不住挪了挪身子,靠梁蕭近些。

卻聽胡老一道:「老子不愛捆女人。胡老萬,主意是你出的,大家說好啦,要捆你捆。」胡老萬道:「老子也不喜歡,胡老千最喜歡捆女人啦。」胡老千怒道:「老子什麼時候說過了,你栽贓老子。」兩個人揮舞兵刃,乒乒乓乓又打將起來。

梁蕭見五人上躥下跳,渾然不怕被觀里人聽到,不覺心中犯愁:「這五個傻瓜武功厲害,當真闖進來,我以一敵五,哪有勝算?」正皺眉苦思,忽聽胡老百又道:「大伙兒來瞧,這裡有個雪人兒。」梁蕭心頭咯噔一下。又聽胡老十嘖嘖道:「這個雪人兒做得好,像極了老窮酸。」胡老十拍手笑道:「是呀,像極了!老子最恨老窮酸,瞧老子踹它個落花流水。」

梁蕭一驚,方要搶出觀外,忽聽胡老一怒聲道:「為啥是你踹,老子是哥哥,該讓老子先來。」胡老十道:「你一腳就踹沒了,老子不上當。」胡老百笑道:「你們都不要爭了,還是老子先踹。」胡老一吼道:「放屁!」胡老百一聲慘叫,隨即吼道:「你敢踢老子的腿?」二人呼呼喝喝,動上了手。胡老十忙道:「別打啦,別打啦,大伙兒都是親兄弟,打虎還要親兄……哎喲……胡老一你這條瘋狗。」也撲將上去,三個人抱在一起廝打,手抓牙咬,攪得雪泥四濺。梁蕭瞧得既覺好笑,又氣五人不把自己放在眼裡。

三個人揪打一陣,驀地分開,坐在地上呼哧喘氣。胡老十道:「老子有個法子。雪人只得一個,咱們人有三個,所以再壘三個,一人一個,就互不爭搶啦。」梁蕭心道:「胡說八道,再壘兩個便夠了,怎說再壘三個?」只聽胡老一笑道:「胡老十你算錯了。」梁蕭心想:「胡老一身為兄長,終歸明白一些!」只聽胡老一笑道:「應該再壘一個。」梁蕭不覺怔住,只聽胡老百怒道:「胡老一你就知道一,梨買一個,豬殺一頭,飯吃一碗,真他媽沒出息。老子以為,該壘四個。」

三個人一邊爭吵,胡老千、胡老萬聞聲好奇,停了打鬥,湊上來問明緣由,胡老千當即一拍大腿,大聲道:「該壘五個,因為咱們是『中條五寶』,所以壘五個。」胡老萬道:「大錯特錯,依我看來,壘兩個最好。」梁蕭心道:「方才壘兩個是對了,現在壘兩個就離譜了,這五個傢伙,真是白痴么?」

梁蕭猜得一點不錯,這「中條五寶」確是算術白痴。不僅他們白痴,他們老爹也白痴,當初老頭子痛定思痛,用「一十百千萬」給五個兒子命名,本想討個口彩,誰知仍沒讓兒子們開竅半分,只由一個白痴變作五個。此時此地,只見五寶坐在雪地里,扳著手指,眉頭緊皺,拚命計算這個天下間最最簡單的算術問題。阿雪委實忍俊不禁,撲哧一聲,笑了出來。

「中條五寶」聞聲一齊掉頭,回望道觀,大聲嚷嚷道:「誰在笑?他媽的,誰在笑?」梁蕭見勢不妙,向阿雪道:「你呆在觀中別動,我先出去。」阿雪急道:「我跟你一起去。」梁蕭道:「他們鬥不過我的,你先瞧著,若我落了下風,你再來幫我。」阿雪將信將疑,略一點頭。

中條五寶見無人答應,正欲撲向道觀,忽見梁蕭出來,頓時散成一個半圈,大聲嚷道:「好呀好呀,渾小子出來送死啦?」邊說邊向道觀里覷眼張望,他們對了情甚是忌憚,早就商量妥當,見了她就一擁而上,不給她各個擊破的機會。

梁蕭笑道:「誰來送死啊,我是好心來教你們算術。」胡老千怒道:「你有這麼好心?哼,老子先把你做了!」梁蕭搖頭道:「先不忙做老子,你們不是要做雪人嗎?」胡老萬道:「是呀是呀,但關你屁事!」梁蕭笑道:「老子知道該壘幾個雪人兒。」中條五寶對望一眼,齊聲問道:「壘幾個?壘幾個?」梁蕭道:「你們有五個人,原本該壘五個的。」胡老千狂笑道:「老子算對啦!」其他四人無不怒視梁蕭。

梁蕭冷笑道:「誰說你胡老千算對啦?」胡老千大怒:「你分明說是五個。」梁蕭道:「老子是說,倘若一人壘一個……」胡老一心頭一喜,忙道:「壘一個,是老子對了。」梁蕭怒道:「老子說的是五個人一個壘一個,就是五個。」胡老千道:「那還是老子對了。」

梁蕭不勝其煩,懶得理他,指著遠處,道:「但那裡原本有了一個,故而就該用五個減去一個,你們說還剩幾個?」中條五寶眉頭大皺,扳動手指,但越扳越糊塗。雖然此等減法對於普通人而言再簡單不過,但對這五個人而言,卻無疑是再難不過的了。梁蕭看他五人模樣,心知自己猜得不錯,笑道:「你們慢慢算,誰先算出來,誰就最聰明。」五人一聽大急,趕忙計算,生怕被別人搶了先去。

梁蕭估摸了情已然走遠,轉回觀中,對阿雪道:「你去告訴公羊先生吧。」阿雪見五個人堵住觀門,惴惴道:「他們不會動手么?」梁蕭笑道:「當然不會,一個個乖得很呢!」阿雪怯生生地自五人間穿過。見那五人果然一動不動,只是皺眉托腮,神色苦惱。阿雪心覺有趣,沖梁蕭一笑,走向公羊羽,剛走幾步,忽聽得極遠處,飄飄忽忽傳來蘆管之聲,百轉千回,凄怨至極,雖是逆風而行,卻似驚濤駭浪中一葉小舟,在狂風中載沉載浮,始終不被吞沒。

蘆管聲入耳,中條五寶齊齊跳起,嚷道:「蕭大爺來啦,蕭大爺來啦。」梁蕭雙眉一挑,心道:「怎來得如此之快?」公羊羽也尋思道:「蕭老怪想必一得消息,便立馬趕來,嘿,真是兵貴神速、劍及履及!」他轉著念頭,身子兀自不動,只聽中條五寶扯起嗓子,仰天長嘯,嘯聲順著風勢遠遠傳出,二聲未絕,頭一聲迴音已然傳來,此起彼伏,威勢頗是驚人。阿雪被這麼一鬧,驚得忘了說話。

梁蕭精神陡振:「好,既然來了,血海深仇,今日也該有個了斷!」想著熱血盡沸,大步出門,他心知蕭千絕聽到五寶嘯聲,轉眼即到,只恐打鬥時誤傷阿雪,便道:「阿雪,你先回去。」胡老千在梁蕭身後,見他走得甚快,嚷道:「回哪裡去?你小子害怕蕭大爺,想逃嗎?」一爪拿向梁蕭,梁蕭也不轉身,目光微側,似往後看,袖裡夾掌,飄拂擊出,正是一招「周郎回顧」。據說三國名將周瑜擅長音律,樂師彈奏稍有錯誤,必然回頭顧視,是以時人稱作「曲有誤,周郎顧」,這一招出自石陣中的「將相境」,看似悠閑,威力奇大。只聽「哧」的一聲,胡老千將梁蕭衣袖抓裂,小臂曲池穴卻被梁蕭一掌切中,半條膀子盡都麻了。

胡老千哇哇大叫,抓下背上鐵鐧,一招「巨靈開山」向梁蕭劈下。梁蕭一轉身,雙掌倏合,將鐵鐧夾住,運勁一扭,胡老千欺梁蕭內力不足,正想挺鐧直進,腦中忽地閃過一個念頭,驚叫道:「乖乖不得了。」撒鐧後躍,嚷道:「如意幻魔手,他媽的,如意幻魔手!」

梁蕭握鐧在手,甚覺沉重,卻聽胡老一罵道:「沒出息,如意幻魔手又怎麼著?老子看他偷學了蕭大爺的功夫,哼,逮著他,蕭大爺一定有賞。」胡老千一聽,大覺有理,他的鐵鐧本是一對,於是又抽出一支,生怕兄弟們搶功,猛地躍上,揮鐧喝道:「小子偷學武功,還不束手就擒?」

梁蕭微微一笑,忽地鐧作刀勢,倏地劈出,只聽「錚」的一聲,雙鐧相擊,火星四濺,胡老千哇呀大叫,一跳三尺,嚷道:「修羅滅世刀。」小眼狠瞪梁蕭,怒道:「你這小子偷學的還挺多?」梁蕭笑道:「你認識得也不少,且看這招。」鐵鐧飛轉而出,胡老千叫道:「轉輪劍。」揮鐧擋住,梁蕭轉身一掌掛出,掌風掃過胡老千面門,他一跳而出,嚷嚷道:「驚雀掌,驚雀掌!」

一時間,梁蕭招招式式,儘是黑水武功。蕭千絕少時武功駁雜,後來漸趨精純,創出更厲害的功夫。但厲害是厲害,卻委實難練,蕭玉翎身為女子,先天上弱了一籌,學他的頂尖武學,殊難精進。蕭千絕只得教了她些二流武功,用以防身。後來蕭玉翎心痛兒子,也不計繁雜,一股腦兒傳給梁蕭。

「中條五寶」為蕭千絕效力日久,有時立了功,蕭千絕興之所至,便傳他們幾招武功。是以胡老千認得不少招數,但看到後來,一些武功他也說不上名目,看其路子,又確是黑水絕學無疑。是以拆了不到二十招,胡老千便手軟腳酥,一迭聲叫道:「胡老一,斷定這廝是偷招的?」胡老一此時也覺拿捏不準,支吾不言。

胡老千見他存心推託,氣得哇哇怒叫,忽見梁蕭手舞足蹈,撲將上來。胡老千識得這招,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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