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煙波微茫

如此僵持片刻,忽聽趙咼驚呼道:「啊呀,不好啦,海里冒出小山來啦?」眾人斜眼瞥去,卻見遠方海面上,憑空出現一座黑黢黢、光溜溜的小島,俱感驚奇:「方才還波濤萬里,怎地突然多出一座小島?」忽見島上噴起一道泉水,高及丈余,八方噴洒。柳鶯鶯倒抽了一口冷氣,失聲道:「這島會動!」眾人定睛一看,小島果然緩緩漂移,向元船逼近。卻聽雲殊冷笑一聲,道:「什麼小山小島?分明是一頭大鯨。」趙咼奇道:「什麼叫大鯨……」話一出口,忽又撇起小嘴道,「我才不與你說話?」雲殊聞言,滿心不是滋味。

此時,元軍也看見巨鯨,紛紛駭呼。這些士卒來自北方,對這海中巨獸見所未見、聞所未聞,頓時張弓亂射。那巨鯨挨了兩箭,尖聲長鳴,沉人水中,再度浮起,已在戰船之下,元船輕小,著它背脊一頂,頓時翻轉過來,士卒如下鍋的餃子般落人海里,掙扎哀嚎。他船元軍大呼小叫,引弓放箭,那巨鯨又度下潛,出海之時,將兩艘齊頭並駛的元船一齊頂翻。元軍驚惶之極,一面放箭,一面掉櫓回逃,巨鯨時沉時浮,緊追不捨,半晌工夫,元船又被頂翻六艘,僅剩一艘,惶惶若喪家之犬,忙忙若漏網之魚,扯滿風帆,霎時間逃得不見蹤影。這輪人鯨交戰,驚得諸人目瞪口呆。雲殊忽向趙咼一膝跪倒,喜道:「聖上洪福,夭降神鯨,可見大宋國運未絕,還能補救,哈哈,還能補救……」他數月來連遭慘敗,忽然逢此吉兆,激動得語無倫次,如顛如狂,兩眼驀地流出淚來。趙咼大吃一驚,戰聲道:「你說什麼,我……我都不懂……」

雲殊大聲道:「天佑大宋,大宋決不會亡……」他快意莫名,欲要縱聲長笑,誰料笑聲卻是說不山的低沉暗啞,好似夜中梟啼。趙咼瞧他這般笑不像笑、哭不像哭的模樣,心中害怕之極,緊緊抓住曉霜衣衫,渾身顫抖。

賀陀羅不料堂堂大元水師,竟被一頭巨鯨沖得七零八落,張大一雙碧眼,一時難以置信,聽得雲殊之言,不覺心頭一動:「莫非當真是天佑大宋?若不是老天弄鬼,為何偏偏節骨眼上,卻來一頭鯨魚?」正自驚疑不定,忽聽梁蕭冷笑道:「你說它是神鯨,它可未必認得你大宋,仔細瞧瞧再說!」賀陀羅舉目一看,卻見那頭巨鯨掉了頭,向著大船游弋過來,轉念間神色陡變,脫口道:「難道說,它把我們也當作敵人?」梁蕭道:「算你明白。」賀陀羅眼珠亂轉,露出焦慮之色。

雲殊雖是不信,可見那鯨魚越來越近,也不由心神忐忑,一瞥花曉霜,見她呆望巨鯨,無有防範,不由忖道:「:聖上清白之軀,就算一死,也決不能與奸賊死在一起?」想到此處,呼地一掌,拍向曉霜面門。

花曉霜覺出掌風,猝然一驚,但云殊無意傷她,這掌只是虛招,尚未用老,右爪疾出,扣住趙咼肩頭,將他抓過,左掌倏地圈回,「砰」得接下花生一拳。花生一晃,雲殊也倒退半步,厲聲道:「好和尚。」喝聲未落,頭頂風聲乍響,梁蕭一掌拍到。雲殊並不後退,身形微挫,揮掌上迎,掌力方接,他忽使一招「天旋地轉」,立地便旋。梁蕭掌下發虛,勁力盡被卸開,方要變招,忽聽柳鶯鶯發聲嬌叱,回頭一瞥,只見柳鶯鶯踉蹌後退,俏臉煞白,賀陀羅一臉詭笑,已將哈里斯奪回。

梁蕭棄了雲殊,躍到柳鶯鶯身旁,握住她手,急道:「沒事么?」內力源源度了過去,助她化解賀陀羅的蛇勁。柳鶯鶯見他面露關切之色,雙頰微微泛紅,忽地神色又變,摔開他手,冷冷道:「放尊重些!你有妻子,還來惹我作什麼?」梁蕭詫道:「你說什麼?」柳鶯鶯漲紅了臉,怒視他道:「還不承認嗎?小孩子叫你叔叔,又說有個嬸嬸,哼,叔叔嬸嬸,難道不是一對?梁蕭,我當你是個好漢子,你卻當我是笨蛋,是傻子……」說到這裡,眼裡已泛起迷濛淚光。梁蕭見危機四伏,大敵當前,柳鶯鶯卻偏偏來算舊賬,心中氣惱,道:「這事另有別情,以後再說。」柳鶯鶯怒道:「不成,你不說明白,我便不放你。」伸出素手,反將他牢牢拽住。

賀陀羅見他二人纏夾不清,喜不自勝。他奸商出生,精於算計,權衡當前三方,梁蕭一方與己實力相當,若然動手,討不得好。雲殊武功雖高,卻只得一人,手中多了趙咼,更添累贅,若能將他擊斃,以趙咼作為人質,又能挾制梁蕭等人,可謂一石三鳥之計,天造地作之策。他算計已定,忽地兩眼望天,口中打個哈哈,左拳倏抬,拍向雲殊。

這一下變起俄頃,雲殊不及轉念,一縮身,以「歸元步」閃避。賀陀羅數度與他交手,對其武功瞭然於胸,此時佔得先手,縱聲長笑,左拳橫掃,將雲殊逼住,右手反出,撤下般若鋒來。

般若鋒本賀陀羅自創兵刃。與之相合,還有一路「大自在天之舞」,威力奇大,他珍為絕技,從不輕使。初時與梁、雲二人交手,他自重身份,未用兵刃,現今自忖不出絕招,難以速勝。當即「般若鋒」凌空一抖,向雲殊劈下,卻是單刀刀法。雲殊縮身避過,還了一招「罔兩問景」。賀陀羅手腕斗翻,般若鋒向前探後勾,又變鉤法,鎖拿雲殊手腕。雲殊不料他刀中帶鉤,忙收掌後退。賀陀羅如影隨上,招術忽刀忽鉤,乍聽裂帛聲響,雲殊衣襟著了一下,斷成兩截。趙咼身處斗場,驚得雙眼緊閉,只覺得四面八方氣流迴旋,颳得麵皮生痛,心頭一駭,哇的哭了起來。

梁蕭惱恨雲殊偷襲,不願相幫,但聽得趙咼哭聲,一顆心頓又軟了,忽覺柳鶯鶯玉手津津生汗,側目一看,見她盯著雲殊,微有關切之色,沒來由心中泛酸,冷笑道:「你嘴裡跟我慪氣,心裡卻在意那姓雲的吧?」柳鶯鶯臉色微變,扔開他手,怒道:「你放屁……」她眼裡淚花滾來滾去,高聲道,「在意他又怎樣啦?你能找妻子,我便不能找情人么?你是我什麼人,我在意誰,要你來說嘴么?」梁蕭心往下沉,冷冷道:「不錯,你在意誰,不用我說嘴!但你記住了,我不是救他,更不是幫你!」忽地伸腿挑起地上散落的一桿長槍,迎風抖出,向賀陀羅背心疾刺過去,朗聲道:「白刃對空拳,不害臊嗎?」他先刺後喊,槍尖與叫聲同時抵達,看似光明正大,實則近乎偷襲。賀陀羅心中暗罵,般若鋒反手揮出,如風車般滴溜溜一轉,頓將槍尖絞落。梁蕭不料「般若鋒」竟有如此妙用,贊道:「好功夫。」也不收勢,手中白蠟桿向下一沉,驀地橫掃,正是「太祖棍法」中一招「橫掃千軍」。「太祖棍法」於宋之一代流傳極廣,宋太祖趙匡胤以一條桿棒打下四百座軍州,憑得就是這路棍法。後世學武者大都會使,但同是一路功夫,不同人使來,威力大有不同。只見梁蕭一桿棒在手,便如蒼龍戲水,野雲孤飛,往往於極尋常的招術之中,生出極不尋常的威力。

二人驚鴻矯電般拆了數招,難分勝負,賀陀羅竟斗不下一路「太祖棍法」,不覺焦躁起來,白眉倒立,厲叱道:「趙匡胤何足道哉?」般若鋒忽地大開大闔,宛若飛雪滿天,無所不至,只聽刷刷刷異響連連,桿棒節節寸斷,頃刻間僅餘四尺。梁蕭笑道:「中土英才輩出,豈只趙匡胤一個?」談笑間,舉棒數振,瀟瀟洒洒脫出「般若鋒」的利刃,刺向賀陀羅胸口。賀陀羅心道:「好傢夥,棍法不成,又用劍法么?」這路「歸藏劍」遠非「太祖棍法」可比,他不敢大意,揮舞般若鋒,凝神對敵。

雲殊揮拳逼退哈里斯,忽聽梁蕭之言,心血上涌:「這奸賊雖然可惡,但這話說得極是,我中土英才輩出,豈有滅亡之理,假以時日,定可掃滅韃虜,中興漢室……」心中激動不已,低頭望去,卻見趙咼小臉煞白,雙目緊閉,早已驚得昏了過去。雲殊心中暗嘆,忽覺大船猛震,船上眾人無不東倒西歪。雲殊拿樁站定,心下駭然:「不好,那頭鯨魚真來作怪了。」

梁、賀二人被這一震,各自退開。賀陀羅定住身形,毒念陡起:「都是姓梁的小子壞我大事。洒家得有今日,全是拜他所賜。」暴喝一聲,「般若鋒」橫批豎斬,直撲梁蕭。梁蕭舉棒拆了兩招,足下又是一震,船身再傾。梁蕭動念奇快,藉此傾斜之勢,足下一轉,到得賀陀羅身側,揮棒刺他「五樞」穴。這招合以天時地利,賀陀羅躲閃不及,長吸一口氣,「五樞」穴忽地陷落三寸。梁蕭這一棒本已刺到他肌膚,忽覺棒下一虛,錯愕間,賀陀羅擲出般若鋒,向他面門掃來。

梁蕭不及轉念,雙腿釘地,上身疾仰,只覺「般若鋒」掠面而過,颳得麵皮生痛。他避過這招,心道賀陀羅兵刃脫手,正該趁虛而人,身形未穩,桿棒挽出一個平花,刺向賀陀羅胸口。誰料賀陀羅反手一招,那「般若鋒」竟又飛回到手中。梁蕭收棒不及,「般若鋒」寒光數閃,喀喀兩聲,桿棒斷作三截。

賀陀羅這一放一收極是出奇,正是「大自在天之舞」的殺著,以此破敵,從未有失,當下左掌再吐,正中梁蕭右胸,梁蕭悶聲慘哼,翻出丈余,立足未穩,身側一股勁風全無徵兆,忽然襲來。這一掌來得迅猛突兀,梁蕭即便全神防備,也不易避開,何況此時他才遭重創,全無抗拒之能。一剎那,只覺腰脅劇痛,身不由主拋起兩丈,直向海中落去。下墜之際,他恍惚看見,雲殊立身船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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