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部分

宴會

一天深夜,蟋蟀切斯特在報攤里忙得不亦樂乎。貝利尼一家剛剛離開報攤,他就從火柴盒裡跳出來,開始做清潔。他首先把拉開的火柴盒推進去,使它兩頭對齊,然後把它推到鬧鐘旁邊。接著,他從裝紙手絹的盒子里拖出一張紙手絹,在架子上來回拖動。他把架子打掃得一塵不染,又用兩條前腿抱住這張紙手絹,把蟋蟀籠的每根柵條擦得閃亮。他把鬧鐘的玻璃鏡面和收音機擦得乾乾淨淨,直到能夠照見自己才罷手。這口鐘的鐘面是夜光的,它發出非常柔和的綠光。在這個不平常的夜晚,切斯特要使周圍的一切都變得完美無瑕。今晚要在這兒舉行一場宴會啊。

切斯特到達紐約後,到今晚為止,恰巧整整兩個月,三個動物要慶祝兩周月紀念。你知道,這種慶祝不拘形式,只不過給他們每一個準備一次小小的宴會。老鼠塔克主動提議,讓他們用排水管作宴會地點,但是切斯特不願意在他的朋友搜集的那些廢紙破布堆中吃吃喝喝。所以,經過多次商量,他們還是決定在報攤里舉行宴會。報攤既與外界隔絕,又很寬敞,收音機還能提供美好的配樂。

老鼠塔克跳到切斯特身邊,切斯特問他說:「塔克,吃的東西準備得怎麼樣了?」塔克是大家推舉出來照管點心的。

「嘻——嘻——嘻,」老鼠塔克笑起來了,一邊搓著自己的一雙前腳,一邊說:「等一等,讓我告訴你。」他舉起一隻腳:「我有兩塊碎肝灌的香腸,一片火腿,三片鹹肉,一些萵苣和蕃茄,那是從鹹肉、萵苣和蕃茄夾心麵包中取出來的。還有保麥麵包屑,有黑麵包的,也有白麵包的。還有一大條捲心菜絲,兩塊巧克力,一根帶核桃的棒糖。最精採的是——」塔克停了一下,說:「冰鎮軟飲料!」

「你怎麼弄到了冰呢?」切斯特向他說。

「等一等,我會告訴你的,」塔克說:「我整天都躲在便餐櫃檯那兒。當冷飲櫃檯的店員調製可口可樂的時候,我趕緊抓住他們潑出來的冰塊,送回排水管里,在那兒,」塔克特別洋洋得意,接著說:「我恰好有個保溫袋,就是留下來準備對付這種事的。我把冰放進去,把袋口封好——於是,我們就有冰啦!妙吧,呃?」

塔克蹲下來,笑眯眯地望著切斯特。

「妙透啦,」切斯特說:「你把飲料放在哪兒呢?」

「放在紙杯里,」塔克說:「而且還不是混合在一起的,每一種軟飲料都有一個單獨的紙杯。」

「那太好了,」蟋蟀讚賞地說。

「這其實算不了什麼,」塔克揮動著一隻腳說:「我的意思是說,這一切還不錯,但也不是很了不起。」他四面張望,看了看架子、鬧鐘和每一樣東西。「一切都這麼乾淨,真該祝賀你。當然,做清潔趕不上把食物搞到手那麼重要,但是一切都乾乾淨淨也是挺好的。」

他們正在談話的時候,貓兒哈里從報攤側面的裂口裡走進來了。切斯特跳下架子,像一個好東道主一樣去迎接他的新來的客人。

「音樂會開得怎麼樣?」他問道。哈里到華盛頓廣場去聽了露天的室內音樂會。怎麼能在露天里演奏室內音樂呢?切斯特不明白這一點——可是,這是在紐約啊,什麼事都可能發生的。(譯者按:室內音樂是指少數人演奏的音樂,例如四重奏等,室外也可演奏。這裡故意提出室內與露天的矛盾,以描寫從鄉下來到紐約的這隻蟋蟀的「心理狀態」,說明他是「鄉下人」。)

「很不錯,」哈里回答說:「不過,我覺得小提琴手的演奏還趕不上你。

切斯特聽了哈里這樣說,非常高興,但不得不掉轉頭去,免得哈里看到他紅了臉。

「哈里,幫我去把吃的東西拿來,」塔克說。他跳到地板上,飛快地跑向排水管。

老鼠和貓兒把各道不同的菜和軟飲料都擺在架子的一邊,好讓他們三個都能跳上來,自己想怎麼吃就怎麼吃。這是一種自助型的宴會。塔克和切斯特坐在架子上,個子比他們高的哈里坐在凳子上,他的腦袋剛好跟他們一般高。

對於軟飲料的冷卻,老鼠塔克感到得意非凡。有四隻杯子,一隻盛可口可樂,一隻盛百事可樂,一隻盛由植物根釀造的啤酒,還有一隻盛桔子汽水。塔克在每隻杯子里擱了一大塊冰,用一根當天下午找到的稻草在杯子里攪過來,拌過去,大大炫耀了一番。

「啊,」他嘆了一口氣說:「除了紐約,還有什麼地方的老鼠能夠把冰擱在自己的可口可樂里呢?」

「我們還應該聽聽音樂,」哈里說。他探身過去,啪的一聲打開了收音機。

他們最初聽到的是新聞報道,這可跟宴會配合不上。哈里重新調台,碰上了問答比賽節目、業餘活動節目和南方戲劇節目,最後才調到了他需要的節目。對於宴會來說,音樂是非常理想的,因為它使你有時間痛快地吃個飽,用不著互相交談。

貓兒哈里正在吃第二塊亨利牌棒糖,突然停止嚼動,靜靜地聽著收音機播送的樂曲,腦袋開始搖來晃去。

「這是我心愛的歌,」他說,開始跟著收音機哼起來。

「唱吧,哈里,」蟋蟀切斯特說。

「不知道你這樣會惹出什麼樣的麻煩啊,」老鼠塔克嘴裡塞滿了鹹肉,萵苣和蕃茄夾心麵包,順口冒出這一句。

但是,哈里此刻正沉浸在宴會的歡樂心情中,他清了清嗓子就唱起來:

「當我呼喚著你——你

噢——噢——噢

噢——噢——噢——」

哈里這種使人聽了高興的叫聲跟歌詞配合得恰到好處。

「你看我不是跟你說過嗎?」塔克哼哼唧唧地地。

然而,哈里卻接著唱下去:

「你會不會回答——答

噢——噢——噢

噢——噢——噢?」

「我們也許還不如把收音機重新調到業餘活動節目上去,」老鼠塔克一邊吃巧克力,一邊說。

「我覺得哈里唱得很好,」切斯特說。

「你唱吧,切斯特,」貓兒哈里說。

切斯特心裡非常想為他們演奏,但是他必須先得到他們的鼓勵。他活動著自己的翅膀,對他們說:「你們知道,我那一套其實不能說是歌唱——」

「唱也好,演奏也好——誰會管那些呢,只要不像哈里那樣唱就行啦,」老鼠塔克說。他把桔子汽水咕嚕咕嚕地喝光,他仍都安靜下來了。

現在正是八月下旬,也正是全世界的蟋蟀都特別喜歡的季節。這個夏季,因為他正住在紐約,切斯特不像往年唱得那麼歡,但今晚卻盡情演奏。他想起了自己的草地、樹墩、小溪和那株老柳樹。歌聲從他的翅膀里漫出來,瀰漫在整個報攤里。

演奏結束後,塔克和哈里鼓掌喝采,向切斯特祝賀。貓兒哈里提議說:「現在,請你給我們演奏我們熟悉的樂曲吧。」

「哦,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辦得到,」切斯特說:「我的歌全部是我自己的作品。」

「聽聽收音機吧,你就照著收音機演奏,」哈里說。他打開了收音機。

切斯特把腦袋翹到一邊。收音機里正在演奏「藍色多瑙河圓舞曲」。切斯特傾聽著,當他記熟了這支樂曲旋律的時候,就跟著演奏起來。他演奏得多麼美妙啊!這隻蟋蟀是天生的音樂家,因此他不僅能夠演奏出這支樂曲,幾分鐘後還能在演奏中變出不同的花腔,又始終保持著圓舞曲的旋律,一點也不走調。他發現只要自己的翅膀上下傾斜,他就能隨心所欲,使音調忽高忽低。

切斯特博得了爾位朋友的熱烈喝采。貓兒哈里,以前曾幾次溜進大都會歌劇院,知道歌劇院的聽眾是怎樣喝採的,他高聲叫喊著:「呱呱叫,切斯特!呱呱叫!」當然吶,在切斯特表現了這種模仿歌曲的才能後,他的兩位朋友就堅持要他繼續演奏下去。切斯特呢,他也樂意演奏。沒有什麼東西像善意的聽么那樣能夠鼓勵演奏者啊。

收音機接著播送的是一組義大利民歌。切斯特從中選出了幾支不同的曲子,隨著管弦樂隊演奏起來。在義大利民歌唱完後,收音機播送了一組歌劇詠嘆調。和演奏女高音、女低音以及男低音歌手的樂曲比較起來,切斯特演奏男高音歌手的樂曲最得心應手。不過,他對所有的樂曲都演奏得很出色。

每奏完新的一曲,切斯特都停下來,貓兒和老鼠齊聲高喊:「再來一個!再來一個!再來一個!」因此,切斯特奏了一曲又一曲。這時,收音機來了一段南美洲的倫巴舞曲。這種舞曲的旋律刁鑽古怪,蟋蟀花了好幾分種才弄明白。但是,他一旦掌握了它的旋律,就從來沒有搞錯任何節拍。他順利地奏下去,好像一對活生生的響板在敲打。

「多妙啊!」老鼠塔克大聲讚歎說:「他演奏流行樂曲和古典音樂同樣美妙。」

因為喝了那麼多汽水,塔克自己感到心情特別興奮。南美洲倫巴舞曲的速度開始使他激動起來。他一跌而起,圍著架子跳起舞來。

貓兒哈里忍不住哈哈大笑,但是這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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