鼴鼠挖的深井

《鼴鼠挖的深井》

昏暗的井底,一顆銀色的星星閃著光亮。

盯著它看的時候,

鼴吉已經清清楚楚地感覺到了,

和這顆星星一起,這口井、這塊土地不再是自己的東西了。

土豆田的角落上,住著一隻名叫鼴吉的鼴鼠。雖然鼴吉還只是一個孩子,但要論起聰明來,就是田裡最老的鼴鼠,也比不過它。

一個秋天的晚上。

在被月光照得蒙蒙亮的田間小道上,鼴鼠鼴吉發現了一個閃閃發光的東西。是一個扁扁的、圓圓的東西。

「這肯定是錢幣了。」

聰明的鼴吉馬上就想到了。然後,它把那個東西舉到月光下打量起來。錢幣上漂亮地雕著菊花,那花瓣上的一根根線條,就像被淋濕了的蛛絲似的閃著白光。

「這肯定很值錢……」

很快,鼴吉的腦子裡就閃過一個好主意。

「對啦,就這麼做吧!」

鼴吉蹦了起來,啪地拍了一下手,立刻就出發了。

鼴吉急急忙忙地穿過一望無邊的土豆田,天都快亮了,總算是到了一戶有著草葺房頂的漂亮農家。

「只有地主的家才會這麼大呀。」

鼴吉一邊這樣自言自語著,一邊圍著房子繞了一圈又一圈,沒多久,它就從一條窄窄的門縫裡閃身溜了進去。然後,這回它用比貓還要輕的腳步,朝房子的裡頭、再裡頭摸去。最裡頭、最大的一間鋪著席子的屋子裡,睡著這家的主人。鼴吉飛快地溜進了那間房間,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呼呼大睡的地主的枕頭邊上,輕聲喚道:

「喂喂,地主、土豆田的地主!」

地主醒了,霍地坐了起來。毛毛騰騰地朝四下尋去,當他看到畢恭畢敬地坐在枕頭邊上的鼴吉時,說:

「這不是鼴鼠嗎?」

鼴吉緊接著說:

「是的,我是鼴鼠。是一隻小毛孩子鼴鼠。不過,今天晚上,我可是有非常要緊的事求您才來的。」

「求我?」

「是的,求您。地主,請讓給我一小塊土地。」

聽了這話,地主笑出了聲。

「什麼,土地?哈哈哈,鼴鼠要買土地。啊哈哈……這話我還是頭一次聽到呢!啊哈哈哈……」

鼴吉火了。於是,把一直緊緊攥在手裡的那枚銀幣「砰」地往榻榻米上一放,用凜然的聲音說:

「我有錢。」

「嗬!」

地主抓起那枚銀幣,目不轉睛地看了好半天,這才說了聲「好吧」,站起身來。接著,「啪嗒」一聲推開了走廊的防雨門,說:

「跟我來。」

地主和鼴吉慢慢地走到了與土豆田相鄰的一片空地。地主在那片空地的邊上停住了,把鼴吉叫了過去。

「聽好了,鼴鼠。」

「是。」

鼴吉畢恭畢敬地坐下了,抬頭看著地主。

「我只能賣給你這麼一塊土地了。」

地主用拿著的手杖,在空地上畫了一塊小小的四方形。和打開的包袱皮差不多一般大。鼴吉恭恭敬敬地鞠了一個躬,然後這樣說道:

「謝謝。那麼,這裡就是我的土地了。從今往後,拜託您不要事先不打招呼就來挖來挖去了。因為以前我受夠了這種煩擾。」

就這樣,鼴吉成為了一塊小小的土地的主人。鼴吉立即就在這塊土地的四周圍上了籬笆,掛上了一塊寫著「鼴鼠鼴吉的土地」幾個大字的牌子。接著,自己就坐在了這塊土地的正當中,成為地主的喜悅,讓它哆嗦了好一陣子。

「啊,這是我的土地了。這塊土地下面不管多麼深,都是我的了。而且,上面一直夠到星星!」

鼴吉激動得再也坐不住了。於是,就在這塊小小的土地上一遍又一遍地跳來跳去,滾個不停。

「下面一直到地心,上面一直夠到星星。」

它叫道。

然後,鼴吉就骨碌一下躺倒了,出神地幻想起來——我在這裡種一棵樹。樹慢慢地長大了,長得又直又高。一棵夠得著天空的樹。伸到天上的梯子……不過,這時鼴吉眺望著天空又想,要是下一場暴風雨可怎麼辦呢?說不定,我的樹會被連根拔掉。到了夏天,萬一樹被雷擊中了……那討厭得要命的雷……鼴吉猛地哆嗦了一下。然後,立刻就不再幻想了。

接下來,鼴吉又琢磨起挖井的事來了。挖一口深深的井,砌上紅磚牆。裝上結實的滑車和吊桶。汲上來的水,肯定非常乾淨。比起田溝里的水,井水不知要好喝多少倍了,夥伴們要成群結隊地來喝水啦!啊,這個主意好。這個主意最好。鼴吉就這麼決定了。

說干就干,從第二天起,鼴吉就開始挖起井來了。小小的鼴鼠,要挖一口深井,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這可是要幹上好些年、要有毅力的活兒。不過,鼴吉是一隻非常能忍耐的鼴鼠,多少年都能忍受!清澈的井水的涼意湧上心頭,鼴吉一心一意地挖著井。

這樣過去了許多年。

等到水井終於挖好了的時候,鼴吉已經不再是一隻小孩子的鼴鼠了。長成了一隻漂亮的大鼴鼠。它比過去更聰明了,更能忍耐了,然而可悲的是,它變成了一隻極其貪得無厭的成年鼴鼠。

長年鑽在黑暗的土裡,和誰也不說話,也看不見美麗的東西,到了井好不容易挖好的那天,鼴吉這樣想:

(啊啊,這下子我總算在自己的土地上挖出一口自己的井了!真是夠辛苦的了。可是,我究竟是為了誰這麼辛苦呢?是為了田裡的夥伴們喝上好喝的水嗎?豈有此理!我是為了我自己。是的,是的。我要用這口井做本錢,攢下一大筆錢,然後再去地主那裡,買回比這多十倍、多一百倍的土地。)

鼴吉挖的這口井,比想像的還要漂亮。用紅磚圍了一圈,要說有多深,這麼說吧,稍稍探頭朝下面看一眼,就會頭暈。而最讓人叫絕的是,從這口井裡汲上來的水,夏天像冰一樣的冰涼,冬天則是熱乎乎的。

鼴吉一個人慢慢地品嘗了這甜美的井水之後,在吊桶上掛上了這樣一個牌子:

好喝的井水。一杯,有洞眼兒的銀幣一枚。

夏天的一個大熱天,一隻有錢的鼴鼠從鼴吉的井前經過。它看到了那塊牌子,就站住了,手插到了口袋裡。淡灰色上裝的口袋裡頭,銀幣「嘩啦嘩啦」地響著。它遞給鼴吉一枚銀幣,要了一杯水。鼴吉立刻把吊桶放到了深深的井下,汲上來滿滿一桶清涼的水來。咕嘟咕嘟,那只有錢的鼴鼠一口就把水喝光了。

「好喝!」

它讚歎道。鼴吉連忙低頭行了一個禮,說:

「請再次光顧。」

不久,有關甜美井水的傳聞,就在田裡傳開了。凡是有一枚銀幣的鼴鼠和田鼠們,全都來喝過鼴吉的井水了。而且,為了喝上這井水,大伙兒還爭先恐後地撿起人們丟掉的銀幣來了。就這樣,鼴吉很快就成為了一個富翁。鼴吉用萬年藤的蔓,把攢下來的帶洞眼的銀幣串了起來,掛在了脖子上。這根美麗的項鏈上的銀幣,一天比一天多了起來。

就這樣,又過去了許多年。

十一月一個寒冷的黃昏。

落日沉到了土豆田的對面,惟有那一片,呈現出凄涼的紅色。

從那片光亮的方向,走過來一隻瘦瘦的小老鼠。小老鼠一邊對沒戴手套的雙手呼著白色的氣,一邊凍得縮手縮腳似的走著。它一直來到鼴吉水井的前頭,就這樣說道:

「手被枸橘⑨的刺給扎破了。能不能給點水,洗洗傷口?」

於是鼴吉就像往日一樣,嘎嘎地把吊桶放到了井裡,汲上來一桶水。小老鼠跑上前去,把受了傷的兩隻小手全都伸到了熱氣騰騰的水裡。鼴吉看了一會兒,就把手伸了過來:

「好啦,付錢吧!」

可那隻小老鼠只是傻傻地抬頭看著鼴吉。然後,吐出了一口白氣,問:

「什麼?」

鼴吉朝掛在吊桶上的那塊牌子一指:

「這不是寫著的嗎?」

它生硬地說。

「可、可我還不認字呀。」

「真是一個煩人的小孩子。那麼,我念給你聽,聽好了!」

說完,鼴吉就慢慢地地念起了那塊牌子:

「好喝的井水。一杯,有洞眼兒的銀幣一枚。」

聽了這話,小老鼠急急忙忙把手從水裡縮了回來。然後,把那雙小眼睛睜得是不能再大了,只擠出來一個字。

「錢?」它問。

「是的。」

鼴吉抱住了胳膊。

「我、我沒有錢。」

於是,鼴吉就瞪著小老鼠,這樣說道:

「你聽好了。這塊土地,是我的。這口井也好,這水也好,全是我的。我從還是一個像你這麼大點的小毛孩子時候起,就已經一個人在挖井了。所以,即使是一杯,我也不能讓人白用。」

小老鼠那雙水淋淋的手被風一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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