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哲學原理

引言

哲學就其整體來說,好像一棵樹,其根為形而上學,其干為物,而其枝杈乃是由於滋生出來的一切科學,它們可以分為醫學、機械學和倫理學。本文從物理學、形而上學等方面全面概述了作者的基本觀點。序言部分是作者給法文譯者的一封信,也是作者關於自己哲學觀點和方法論的綱要性概述。第一章論人類知識的原理,主要從認識論的角度論述了作者的"形而上學"觀點。提出了"我思故我在"、"上帝存在"和"物質存在"三條總原理。其餘三章論事物的原理、論可見世界、論地球,主要是作者的一些自然科學觀點。如廣延是物質的基本屬性;絕對虛空不存在;運動是可動事物的一種情況,只有物體的運動才能在心靈中引起各種感覺,等等。本文是作者整個哲學思想的概括和總結,具有重要的研究價值。

序言

作者致法文譯者的一封信,兼作序言。

先生:你所不辭辛苦譯出的這部哲學,是很精美完美的,因此,我就料到將來讀這部作品的法文本的人會比讀拉丁文本的人多,而且他們也會更能理解我的作品。我所唯一顧慮的,只是:人們如果不曾受過教育,或者因為自己所學的哲學不能滿意,因而鄙視哲學,則我這部書的標題或許就會使他們退縮不前。因為這種緣故,所以我想我應該寫一篇序言,一以指示出我的作品的內容,一以指示出我寫此書的目標,一以指示出我們由此所可得到的利益。不過我雖然比任何別人都應該更詳細地知道那幾點,而且應該寫這樣一篇序言,可是我在這裡也只能把此書中所討論到的主要各點加以簡略的敘述。此外先生如認為有應行公諸世人的地方,那就請先生斟酌取捨了。

第一點,我要在此書中先解釋什麼是哲學,在這裡,我是從最尋常的事情起首的,就如說哲學一詞表示關於智慧的研究。至於智慧,則不僅指處理事情的機智,也兼指一個人在立行、衛生和藝術的發現方面所應有的完備知識而言,至於達到這些目的的知識,一定是要由第一原因推演出的。因此,要研究獲得知識的方法(正好稱為哲學思考),則我們必須起始研究那些號稱為原理的第一原因。這些原則必須包括兩個條件。第一,它們必須是明白而清晰的,人們在注意思考它們時,一定不能懷疑它們的真理。第二,我們關於別的事物方面所有的知識,一定是完全依靠於那些原理的,以至於我們雖可以離開依靠於它們的事物,單獨了解那些原理;可是離開那些原理,我們就一定不能知道依靠於它們的那些事物。因此,我們必須努力由那些原則,推得依靠於它們的那些事物方面的知識,以至使全部演繹過程中步步都要完全明白。只有上帝確是全知的,那就是說只有他對於萬物有完全的知識。不過我們也可以按照人們在最重要真理方面所有的知識之為大為小,說他們的智慧為較大的或較小的。我相信,我所說的這一番話都是一切學者所不能不同意的。

其次我就要提議考察哲學的功用,並且在同時指示出,哲學既包括了人心所能知道的一切,我們就應當相信,我們所以有別於野人和生畜,只是因為有哲學;而且應當相信,一國文化和文明的繁榮,全視該國的真正哲學繁榮與否而定。因此一個國家如果生下了真正的哲學家,那是它所能享受的最高特權。此外,我已經指示出,說到個人,則不僅與那些專攻哲學的人交往對他有益,而且他如果能親身來研究,那是再好不過的了。這正如一個人無疑地寧可用自己的眼來指導自己的步履,來享受美麗的光色,而不應當盲目地隨順別人的指導;雖則後邊這種做法,當然比閉了眼睛,不用指導,只靠自己為好。不過人們如果只圖生活而無哲學思考,那正如同閉了眼睛,不想再睜開它們一樣。不但如此,視覺所給我們的觀賞之樂,遠遠不及哲學的發現所給我們的滿意。最後,我們還可以說,在支配行為適應人生方面講,哲學的研究,要比眼在指導步履方面還更為迫切需要。畜類因為只有身體可保存,所以它們只是不斷地追求營養的物品;至於人類,他們的主要部分既然在於心靈,他們就應該以探求學問為自己的主要職務,因為學問才是人心的真正營養品。此外,我還相信,許多人只要希望在哲學方面有所成功,並且知道自己在哲學方面的才能只到了何種程度,則他們一定不會在研究哲學時有什麼失敗。任何卑鄙的人心,亦不會一往不返地固囿於感官對象中,不能稍有一時棄掉它們來追求較高的好事,雖然他也往往不知道如何才是好事。就是幸運的最大寵兒(富貴尊榮的人們)亦同別人一樣,不能免於這種追求。不但如此,我還相信,這類人雖然享有這些好事,可是他們還深深嘆息自己得不到更偉大、更完全的善。不過所謂最高的善,若但就自然的理性所指示的而論,而不就信仰的光亮所指導的而言,這種善正是我們借第一原因所知道的真理,也就是哲學所研究的那種學問。這些特殊情節既然是分明真實的,所以我們如果想使人們相信它們的真理,只有把它們原原本本敘述出來就是。

不過人既然經驗到,自誇為懂得哲學的人們往往比從來不研究哲學的人們還不明智,還少理智,因此,他就會不肯同意我這些學說。為解除這種疑惑起見,我想我已在此處約略地解釋了,我們現在所有的科學內容如何,我們的智慧究竟達到哪些等級。第一級智慧所包括的意念,本身都是很明白的,我們不借思維就可以得到它們;第二級包括著感官經驗所指示的一切;第三級包括著別人談話所教給我們的知識;此外,還可以加上第四級,就是讀書,不過我所謂讀書只是說讀那些能啟發人的著作家的作品,而不是說讀一切作品,這種讀者亦正彷彿是我們同作者談話一樣。據我看來,我們尋常所有的知識,都是由這四種途徑獲得的。在這裡,我並不把神聖的啟示歸在這些途徑之中,因為它不是循序漸進地指導我們,而是立刻使我們升到確定的信仰。

不過在往古來今,許多天才都曾努力找尋第五條達到智慧的道路--比其餘四條確定萬倍,高妙萬倍。他們所試探的途徑,就是要尋找第一原因和真正原理,並且由此演繹出人所能知的一切事物的理由。哲學家的頭銜多半是授與這一類人的。我覺得,直到現在還不曾有一個人完成這種事業。著作流轉於後代的首要的哲學家就是柏拉圖和亞里士多德,不過他們兩人亦無甚差異,所差異的只在於他們一為坦白,一為不坦白。柏拉圖追蹤其先師蘇格拉底的後塵,坦白地承認了自己原不能找尋出任何確定的事理來,而且他只是把自己所認為大概可靠的事理寫出來,亦就算了;為了這個目的,他只想像出一些原理,努力以之來解釋別的事物。至於亞里士多德的特點則是沒有那樣坦白,他雖然給柏拉圖做了二十年弟子,而且他也沒有什麼勝於其師的原理,可是他的講學方法一反其師之所為,他往往把自己大概也並不能認為真實的事理,說成是真正而確定的。不過這兩個人,因為已由前述四種方法得到許多見識和學問,而且這些特長又把他們的權威弄得高不可攀,因此,後來繼承他們的人們只願意信服他們的意見,而不肯親自來追尋一些更高明的意見。他們弟子們所聚訟紛紜的主要問題是:我們還是應當懷疑一切事物,還是應當確認一些事物。這種辯論使他們雙方都陷於極荒謬的錯誤。因為主張懷疑的那一部分人,甚至於懷疑到人生的行動,以至忽略了支配行為的日常規則;至於主張確信的人們,則以為確信必須依靠感官,因此,他們就完全信託感官。伊壁鳩魯主張此說最力,據說,他甚至敢於違反一切天文學家的推論,說太陽正如我們所看見的那樣大。

真理是兩方面的人所持意見之間的一個中項,因此,我們就看到人們在許多爭辯中都有一種錯誤,就是每一方面的爭辯者愈具有反抗精神,他就離得真理愈遠。不過過分偏於懷疑的那些人的錯誤,也並不曾為人所長久相信,至於其反對派的錯誤,也有幾分受了某種學說的改正,依那些學說來講,感官在許多情況下是可以騙人的。不過我們可以說,確定性不在於感官,只在於具有明白知覺的理解中;而且我們如果只具有由前四級智慧得來的知識,則在人事方面,我們既不應當懷疑那些似乎真實的事理,亦不應當認為它們是很確定的,--我們關於它們的意見總是可以改變的,縱然那些意見是由明白的理性所顯示的。不過我雖然指示出這一層來,那些偏重確信的人的錯誤,仍不曾因此完全被剷除。

近代想做哲學家的大多數人,由於不知道這層真理,或者雖知道而卻忽略了它,都盲目地追隨亞里士多德,往往曲解了他的著作的本義,並且以各種不相干的意見歸咎於他,實則起亞氏於九原,他也恐怕未必承認那些意見。就是不追隨他的人們(其中有很大的天才),也在幼時習染了他的意見,因為他的意見已成了學校中主要的教材。因此,他們的心就為偏見蒙蔽,不能衝決藩籬,認識真正的原理。我雖然很敬仰一切哲學家,而且不願意放肆責難以取憎於人,可是我卻可以舉出證明來闡明我的說法,而且我也不以為他們能反對我的說法。我可以說,他們所確立的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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