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更深,寶玉在室中往來蹀躞,猶在深思。
小公主坐在燈邊,手托香腮,一雙美麗的大眼睛直勾勾的瞧著他,忽然一笑,道:「你寸步不離守在我身旁,是怕我跑了么?」
寶玉道:「嗯!」
小公主笑道:「你怕我跑了,我還怕你跑了哩!我留著不走,只是為了看住你,要你赴約,否則就憑你又怎能看得住我?」
寶玉微微一笑,道:「是么?」
小公主道:「不過,你縱然赴約,縱能成功,我……我也不會走的,從今以後,我是永遠都要跟著你的了。」
寶玉喜道:「真的?」
小公主嘴角帶著一絲微笑,這笑容雖是那麼甜蜜嬌俏,但卻又帶著一種說不出來的鬼氣。
她微笑著道:「從今以後,我都要纏著你,無論你做什麼,我都要在旁搗亂,讓你做不成……我要日日夜夜地折磨你,讓你頭疼。你今十今世,再也休想過一天太平的日子,你……你逃也逃不了的。」
寶玉道:「你……你為何要如此?」
小公主柔聲笑道:「只因我恨你……我恨你,恨得你要死!恨得你死去活來……誰也說不出我到底有多麼恨你!」
她語聲仍是那麼溫柔,笑容仍是那麼甜美,但說出來的話卻當真是充滿怨毒之意,叫人聽得不寒而慄。
寶玉道:「你……你……你為何女口此恨我?」
小公主扭轉頭去,再也不理他。
寶玉道:「你雖恨我,我卻不恨你,你雖要害我,但我卻要救你……」
他嘴角也泛起一絲微笑,接著道:「你我不妨打個賭,看是你能害得了我,還是我能救得了你。」
小公主一字字笑道:「你一定會輸的,我一定能害了你。從小到大,無論賭什麼,你都一定賭不過我的。」
寶玉笑道:「但這次我卻發誓要贏你。」
小公主突然回首,盯著他笑道:「好,你等著瞧吧,總有一天,你會後悔的。」她嬌笑的面容已因興奮而發紅,甜蜜的笑容中卻滿懷惡意。
寶玉不由得心頭一寒,他突然發覺「罪惡」竟已在她心裡生了根,唯有在害人的時候,她才會覺得開心、興奮。
但他口中卻仍笑道:「我既已決定的事,便永遠不會後悔的。」
小公主眨了眨眼睛,道:「你是否赴約,可決定了么?」
寶玉道:「我已決定……」
突聽窗外一人輕喚道:「寶兒。」
寶玉應聲道:「可是公孫三叔?」
一個人推門而人,果然正是公孫不智。
小公主冷笑道:「半夜三更,吵人安眠,這也算是為人尊長的模樣么?何況,你還明知這屋子裡有個女子。」
寶玉皺眉道:「你……」
小公主道:「我怎樣?我說的話難道不對么?……哼!你們若是不愛聽我說話,就走遠些,我也要睡了。」
盈盈站了起來,反手解開了衣襟,露出了粉頸酥胸——她方自解開衣襟,寶玉與公孫不智早已嚇得退出了門外。
只聽小公主在門裡嬌笑道:「方寶玉,我說你是看不住我的吧!我若是要走,此刻不是已可走了么?你們兩人敢不敢攔我?」
公孫不智嘆道:「好個刁蠻公主。」
寶玉苦笑道:「不瞞三叔,小侄有時當真是拿她無可奈何,只是無論如何,小侄也無法將她置之於不顧。」
公孫不智道:「我自幼看你長大,怎會不知你心意?我深信你此刻已挑起這副擔子,肩頭便想必能承受得住。」
寶玉微微一笑,轉口道:「三叔此來,莫非是要問……」
公孫不智嘆道:「你此行雖或於精力有損,但卻也可以磨鍊,對你來日之戰也未必完全有害無益。何況,你若毀約,火魔神怎肯就此罷休?那時你所受困擾想必更大。是以在我看來,你赴約確比毀約要好。」
寶玉道:「三叔明鑒,但……」
公孫不智一笑道:「此中關係,我自要委婉向家師及各位前輩呈明,你……你今夜縱然要走,我也決不會攔你。」
寶玉苦笑道:「果然什麼事都瞞不過三叔的。小侄今夜確有去意,只是又不敢不告而別。此刻既有三叔你肯為小侄作主,小侄便放心了。」
公孫不智點了點頭,仰視秋星,默然良久,緩緩又道:「石……石老四臨死前所說的話,你可曾忘了么?」
寶玉道:「小侄怎敢忘記?」
公孫不智嘆道:「他那番話實已深人人心,武林中人此後少不得要因此而互相猜疑,甚至因此而生戰禍。」
寶玉道:「這正是他所以要說出此番話來的用心。但以小侄看來,他這番話也許只不過是危言聳聽,故意害人而已。」
公孫不智道:「你的推測實與我不謀而合,但此事關係委實太大,你我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是以,我便有件事要託付於你。」
寶玉道:「但請三叔吩咐。」
公孫不智抽出一封信柬,沉聲道:「這柬中所寫的人名,俱是我慎重考慮之後,認為可能與石老四所說之事有關的,你路上若是遇著了這些人,必定要多加留意,最好能追查出他們的底細來歷,若覺他們的行止有異,便不妨先下手將之除去。」
寶玉凜然道:「是。」
方自接過書柬,突然輕叱道:「什麼人?」
他始終面對房門,未曾回身,但背後似也生著對眼睛一般——他背後的竹林中果然應聲鑽出個人來。
公孫不智道:「鐵娃,是你。」
牛鐵娃笑道:「除了鐵娃,還有誰有這麼大個子。」
公孫不智沉著臉道:「你鬼鬼祟祟,躲在竹林里做什麼?」
鐵娃眨了眨眼睛,道:「鐵娃生怕大哥又走了,也不告訴鐵娃一聲,所以拼著一夜不睡覺等在這裡,難道這也算是鬼鬼祟祟的事么?」
公孫不智面上不禁現出感動之色,失笑道:「傻小子……但卻是個好小子,難得寶玉有你這樣的兄弟……」突然觸動心事,想起了自己的兄弟,不禁愴然難語。
鐵娃已拉著寶玉的手,道:「大哥,這次你無論到哪裡,可不能撇下鐵娃了。」
寶玉道:「你……你難道不想回家瞧瞧?」
他面上雖在微笑,心中卻也甚是感動——友情的溫暖似已堵住了他喉嚨,他連話都有些說不清了。
只見鐵娃獃獃地出了會神,道:「不瞞大哥說,家,鐵娃早已想了,想得要死,只是……只是現在,鐵娃無論如何都不能回家。」
寶玉道:「為什麼?」
鐵娃大聲道:「鐵娃家裡的人,現在想必都在過著太平的日子,而大哥你……你卻連一天太平日子也沒法子過,鐵娃又怎能拋下大哥回家?大哥孤零零一個人,有鐵娃在身邊,是好是歹,總有個照應。」
這話說得是那麼率直,每個字都是自心裡挖出來的,寶玉突覺眼前有些模糊,哪裡還說得出話來。
鐵娃瞧著他的臉,突然又道:「大哥,鐵娃說……說錯話了么?」
寶玉道:「沒……沒有呀!」
鐵娃道:「鐵娃沒有說錯話,大哥為何要這個樣子,莫非……莫非大哥還是要一個人走,不肯帶著鐵娃?」
寶玉仰天長嘆道:「我怎會不肯帶你……有你這樣的兄弟在身邊,我當真比什麼都高興……比什麼都要高興。」
鐵娃大喜道:「真的?那鐵娃就放心了。」
突聽小公主在門內喚道:「方寶玉,你進來。」
寶玉道:「什麼事?」
小公主道:「叫你進來就進來,問什麼!」
寶玉苦笑了笑,瞧了瞧公孫不智。
公孫不智道:「我在門外相候無妨,你去吧!」
寶玉推門而人,只見後面的窗子已開了。小公主面對著開了的窗子,像是在想著心事,根本就不回頭。
他等了半晌,還是只有再問道:「什麼事?」
小公主道:「哼!我叫你進來,你推三阻四,別人一說話,你就立刻乖乖地進來了……你倒是真聽他的話呀!」
寶玉道:「他是我三叔,你呢?」
小公主道:「我?我是你祖奶奶。」突然「噗哧」一笑,回過頭來,明眸流波,嬌靨如花——在這一瞬間,整個屋子都像是亮了起來,而這所有的光亮卻全都是為方寶玉他一個人發出來的。
寶玉也不知是該氣還是該笑,竟怔在那裡。
小公主笑道:「傻小子,你過來呀!」
她輕輕招手,纖纖玉手中卻也拿著封書信。
寶玉心念一動,瞧了瞧那扇開的窗子,道:「莫非火魔神已傳訊來了?」
小公主道:「瞧你傻,你倒不是傻……不錯,就是這封信,要瞧,就趕緊走過來。」
寶玉只有走過去,伸手道:「拿來!」
小公主突然雙手一縮,將那封信藏在背後,口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