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八回 破雲震天筆

萬老夫人此刻已掠到被長索套下馬來的騎士身旁,一把抓起他的身子,擋在自己面前。

「天上飛花」冷冰魚霍然旋身,叱道:「放開他!」

萬老夫人聽而不聞,格格笑道:「我當是誰,原來是冷少莊主。月圓之夕還未至,冷少莊主行色如此匆忙,為的是什麼呀?」

冷冰魚雙目深陷,眉重如山,壓得他面容冷冰僵木,全無絲毫表情,只是目銳如鷹,語冷如刀,冷冷道:「不放,殺!」

萬老夫人既不驚,亦不怒,慈祥的面目上還是堆滿了笑容,雙手還是緊抓著那人不放,柔聲道:「冷少莊主又何苦生這麼大的氣?老身此番雖有不是之處,但少莊主也該可憐可憐我這寂寞的老太婆,聽得別人說起他那不成材的兒子姓名,著急要見他一面,便什麼都忘了。」

她這番話說得委實可憐、著實動人。

但冷冰魚仍然無動於衷,反而冷笑道:「你抓著的只是我門下庄丁,隨時都願為我犧牲一命,你以他相脅,又有何用?」目光凝注,一步步走了過去。

萬老夫人目光四轉,突然顫聲呼道:「我的老天呀,你們這許多大男人在旁邊瞧著,難道就沒有一人肯出手救我老婆子一命么?你們不瞧我面子,也該瞧我兒子……」

潘濟城終於忍不住了,一步掠來,擋在冷冰魚面前,抱拳笑道:「冷少莊主請了,這位萬老夫人,便是江湖中俠義英雄『雲夢大俠』萬子良之尊親,少莊主瞧在萬大俠面上,何不高抬貴手?」

冷冰魚冷冷道:「你是什麼人?」

潘濟城道:「潘濟城潘某,便是在下。」

冷冰魚濃眉軒起,朗聲道:「聞得江湖人言,潘濟城除了風流自賞、拈花惹草外,倒也是條夠義氣、夠血性的好漢……」

他語聲微頓,潘濟城也不知他這話該算是恭維還是該算做訕罵,怔了一怔,只是強笑道:「不敢。」

冷冰魚厲聲道:「潘濟城,我敬你是條好漢,不妨告訴你,冷某此番出山,雖也為的是泰山之會,但主要還是為了與那沽名釣譽、假冒偽善的萬子良一決雄雌。今日萬子良之母既又犯了我『連天山莊』門下,我怎肯放過她?請你快快閃開,以免傷了你我間的和氣……」

潘濟城奇道:「萬子良一生以誠厚待人,『連天山莊』亦是高居世外,與人無爭,卻不知少莊主與萬大俠有何過節?」

冷冰魚冷笑道:「待人誠厚……哼哼,我二弟『江上飛花』魚傳甲一世英名,但萬某人卻放出謠言,定要說他曾敗在那江湖騙子方寶玉的手下,使我那二弟名聲掃地、無顏做人,這也能算是待人誠厚么?」

潘濟城又自一怔,訥訥道:「這……」

有關方寶玉的事在江湖中已成了件無頭公案,潘濟城對此事全未得見,自然更無從解釋、無法爭辯。

萬老夫人放聲大嚷道:「我那不孝之子,早就傷透我的心了,你若知道他在哪裡,快帶我去,待我用棍子狠狠打他一頓,瞧他可敢還手?」被他制住了的那「連天山莊」庄丁雖然動彈不得,但面上亦無懼色,此刻冷冷笑道:「聞得萬子良便在前路,否則我家少莊主又怎會急著趕去?」

萬老夫人目光一轉,竟突然放開了他,拄著拐杖,喘息著走到冷冰魚面前,含笑萬福,喘著氣道:「走!咱們一起走,老身正也要找那畜牲算帳……也正好幫你出氣。」

她這樣一來,冷冰魚也不禁怔住了,面對這陪著笑、喘著氣、口口聲要幫他出氣的老太婆,他怎好意思出手?

那庄丁帶過馬來,冷冰魚沉吟半晌,狠狠一跺足,飛身上馬。萬老夫人拐杖一點,卻已掠到那庄丁的鞍上,道:「年輕人多走走路,馬讓給老太婆騎吧!」

竟揚鞭打馬,徑自去了。

那庄丁哭笑不得,只有呼道:「聞道萬子良便在前面『快聚園』落足,莫找錯了。」

潘濟城瞥見那載運棺材的白楊大車還在路旁,趕車的卻已不知去向,車輛的行列更早已走得蹤影不見,便道:「那邊的馬,你解下自騎,隨後趕去就是。」

話未說完,人已上馬,急馳而去。

「快聚園」雖在泰山相反的方向,群豪雖都急著趕去泰山,但放著如此精彩好戲,又有誰捨得不看?

但聞人聲呼喝,馬聲長嘶,群馬齊奔「快聚園」而去。

「快聚園」坐落在大河南岸、銅瓦廂北郊。銅瓦廂雖小,但這叫「快聚園」在江湖中卻是大大有名。

園中花樹榦百,修篁萬竿,每當清風徐來,葉濤與竹聲齊鳴,青竹共紅花弄影,景物固是幽絕,而花林扶疏中之玲瓏假山、亭台樓閣更屬奇觀,於是流水繞園,曲徑通幽,園林之勝,遂冠絕中原。

名園自有名主,這「快聚園」乃是黃河水上大豪「騎鯨客」齊星壽游宴之地,本屬私產。

但齊星壽慷慨豪爽,園門本就終年俱為朋友開放,此刻天下豪傑俱都來到中原道上,「快聚園」中自更是快聚群豪,園開不夜,撲鼻的酒香,爽朗的笑聲,不時自四面樓台傳出,使這名園佳景又變為另一番氣象。

假山邊竹林里正有一人背負著雙手,往來蹀躞。他步履雖然沉重,但目光卻明亮異常。

就在此人東、南、西、北四方,自隔十餘丈外燈火難及之處,或山旁,或樹下,也都有一兩條人影悄立在黑暗中,竟似乎都在有意無意間向竹林中這人影窺探,更遠處花叢中還有一人,青衣小帽,正呆望著面前一叢將要凋零的鮮花,似乎已瞧得出神,但也不時回頭向竹林里瞧上兩眼。但竹林中人卻似乎已完全沉浸於沉思中,對四周的一切全未覺察。

突然,一人神急氣亂,狂奔而來,奔過雜木林,奔過碎石路,奔過綠板橋,直奔向小溪邊一座燈火通明的青石畫舫。

急遽的腳步聲,驚碎了竹林中人的沉思,也打擾了畫舫中人的歡樂。園主人齊星壽皺眉而起,探首外望,沉聲道:「何事如此驚慌?」

狂奔著的少年已在畫舫外停下腳步,但喘息仍未平息,胸膛不住起伏,回手指著來路,道:「有位大……大英雄來了。」

齊星壽麵如重棗,長髯飄拂,微怒道:「四方的英雄豪傑,每日都不知有多少位來到此間,此刻又是什麼人來了,竟令你如此手足失措?」

那少年道:「但……但此人卻不同……」

齊星壽道:「他是誰?有何不同?」

那少年道:「他便是師父你老人家時常提起的那『連天山莊』的少莊主、『天上飛花』冷冰魚……」

他話未說完,齊星壽已為之動容,不知不覺間伸手摸了摸頰上一條疤痕——這疤痕正是年前「天上飛花」在他面上留下的——冷冰魚不但為他留下了這條疤痕,也為他留下了這條命。

直到今日,齊星壽仍不知是該對冷冰魚感激還是該怨忿,他垂首獃獃地出了半晌神,方自長嘆道:「請,快快有請!」

抬起頭,冷冰魚卻已悄然來到他面前。

齊星壽搶出畫舫,抱拳笑道:「冷兄遠來,在下未曾遠迎……」

冷冰魚冷冷道:「你我之間,無需客套,我只問你,那『雲夢大俠』萬子良與武林七大弟子此刻在園中何處?」

齊星壽怔了怔,道:「萬大俠?他幾曾來過這裡?……道路傳聞,多有不實,冷兄你只怕是聽錯了吧?」

冷冰魚道:「別人為何要騙我?」

突聽黑暗處一人大呼道:「萬子良雖未來過,但七大弟子中卻明明有人在這裡,冷少莊主,你切切莫要被齊星壽騙過了。」

冷冰魚冷笑一聲,目光直視齊星壽,道:「莫非那七大弟子也與方寶玉一樣,是有名無實的狂徒,聽得冷某在尋找於他,便躲著不敢見面了?」

齊星壽避開他的目光,強笑道:「這不知是誰在胡說,七大弟子怎會……」

突然間,一人自畫舫中一掠而出,沉聲道:「七大弟子中確實有人在這裡,你要怎樣?」只見此人劍眉雙飛,眉宇間常帶殺氣,正是「淮陽」楊不怒。

他驟看雖矯健如昔,但仔細一瞧,便可發現他面色蠟黃,神情憔悴,目光也遠不如往昔之明銳。

畫舫燈光亮如白晝,他這蠟黃的面色,顯然並非被燈光所染,只是為了連番傷病,多日憂慮,氣血實已兩虧。

竹林中人一眼瞧見楊不怒,目中立時現出激動之色,驟然衝出數步,又驟然駐足,激動的目光中又已充滿了痛苦——他雖想衝出竹林,卻又似有道無形的枷鎖鎖住了他雙足,使他不敢衝出竹林——步。

只聽冷冰魚道:「七大弟子,就只你一人在這裡?」

楊不怒厲聲道:「就只楊不怒一人,已足夠應付你這狂徒。」

冷冰魚道:「好!冷某也正好先領教淮陽秘技『鷹爪神手』。」撤肩、甩腕,「破雲震天筆」已到了手中。

齊星壽橫身擋住楊不怒,面帶惶急,低聲道:「莫大俠、萬大俠等人都不在這裡,你怎能出手?」

楊不怒道:「就因他們不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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