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回 忍所不能忍

這些年來,珠兒自然又有段辛酸的遭遇,但寶玉的遭遇卻更不尋常,兩人相見,自又有一番悲喜敘說。

尤其是寶玉,見了她,那想念胡不愁、水天姬、小公主之心,便再也難以遏止,心頭當真是百感交集,紛至沓來。公孫不智雖不願他在大戰前夕心情太過激動,但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又有誰能勸阻於他?

歐陽珠面上淚痕未乾,口中卻嬌笑道:「我一聽說江湖中出了一個了不起的少年英雄,便猜到除了寶兒外再無別人……我……我猜得果然不錯。但我卻未猜到,昔日那調皮的孩子,今日竟變成如此英俊的少年!難怪……難怪江湖中那些少年女子都要為你瘋狂了。」

寶玉臉又不禁紅了。歐陽珠目光四顧,道:「多日以來,寶兒承各位如此照顧,賤妾先敬各位一杯。」

金祖林喉嚨里早巳痒痒的,聞言立即應聲道:「正該如此。」

歐陽珠首先乾杯,金祖林跟著一飲而盡,別人也不得不跟著喝了。

酒一入喉,眾人但覺一股暖意直下腸胃。

金祖林更是不住大聲稱讚:「好酒!好酒!在下飲酒多年,這般醇厚的女兒紅,還是第一次喝到。」

歐陽珠道:「這是賤妾自江南重金購來的,各位不妨多喝幾杯。寶兒,你說咱們該如何喝法?」

方寶玉驟遇故人,心頭那歡喜之情自非言語所能形容,當下連喝三杯,公孫不智卻不禁瞧得暗暗皺眉。

但酒席之上除了公孫不智外,人人都在為寶兒歡喜,人人俱是興高采烈,就連莫不屈、石不為都不免多喝了幾杯。

歐陽珠道:「你可記得昔日小公主故意折磨你的模樣,忽而要你爬兩圈,忽而要你翻跟斗……」

寶玉笑道:「怎會不記得?最缺德是她定要我哭給她看,只可憐那時我哪裡哭得出來,只有弄些水塗在臉上。」

說著說著,他眼前似乎已記起自己昔日愁眉苦臉的被小公主捉弄時的光景,再也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兩人一面痛飲,一面大笑,都不覺笑出了眼淚。

歐陽珠格格笑道:「但小公主見了那位水姑娘,卻有如孫悟空戴上了緊箍咒,一點兒法子都沒有啦!」

寶玉大笑道:「但那水姑娘卻就是怕老鼠,你可記得……」

他兩人談論著昔日趣事,別人也插不進口去,但見到他兩人笑得如此開心,大家也不禁都覺高興得很。

歐陽珠忽然長長嘆息一聲,道:「只可惜逝去的日子永遠也不會再來了,水姑娘、小公主她……她們也不知去了哪裡?」

說著說著,面上歡樂的笑容早已消失不見,面上已流滿了眼淚。

方寶玉幾杯酒下肚,本已對水天姬、小公主、胡不愁等人思念不已,此刻聽了她的話更是心如刀割。

只聽他口中喃喃道:「你們在哪裡……你們在哪裡……」神情固是黯然欲絕,目中更是熱淚盈眶。

這時他心情忽而一陣歡喜,忽而一陣悲痛,大悲大喜,交相起伏。那心緒之激動,自是可想而知。

而無論是誰,若是在心情激動之下,喝起酒來,定要比喝水容易得多,只見他酒到杯乾,別人也難以勸阻。

公孫不智喝的雖少,但此刻已發覺這酒入口雖溫和,但後勁之大,卻大出他意料。

轉目四望,連莫不屈等人面上都已有了酒意。

公孫不智心頭一凜,暗暗忖道:「莫非這歐陽夫人今夜乃是要來灌醉寶兒,好叫寶兒明日無法與她夫婿交手?」

此念一生,他不禁立時有了警戒之心。

哪知就在這時,歐陽珠卻已盈盈站起,笑道:「我雖想再陪你喝,但明晨你還要與人交手,我可不能讓你喝醉了,你還是好生安歇吧,明天將我那寶貝老公打得服服貼貼的,也算給我出了口氣。」

她帶著那銀鈴般笑聲而來,此刻又帶著銀鈴般笑聲而去,眾人目送著她身影消失,心頭都似乎覺得有些惘然。

公孫不智更在暗中慚愧:「看來我倒是錯怪她了。以她與寶兒的淵源,她又怎會在暗中來陷害寶兒?」

第二日清晨,公孫不智被一陣嘈雜聲驚醒,但見曙色早已染白窗紙,他原該在半個時辰以前便已起來的。

哪知別人卻比他更遲,他居然還是第一個醒來,然後莫不屈等人方自驚醒,金祖林口中猶自喃喃道:「好酒……好酒……」

公孫不智心頭一動,脫口道:「你酒還未醒么?」

金祖林笑道:「這麼好的酒,我委實從未喝過,從昨夜到此刻,我酒非但未醒,酒意反似更濃了,你說……」

他突然頓住語聲,只因此刻人人面上俱是一片慘白,而他也自這些人慘白的面容上發現一件可怕的事:「寶兒酒意若也更重了,便如何與人交手?」

眾人面面相覷,都已發覺酒中必有古怪,不約而同,一齊衝進寶玉房裡,只見寶玉扶牆而立,竟似站不穩身子。這時牆外嘈聲已越來越大,突然,一群人擁入了院中,接著,又有人掠上牆頭,掠上屋頂。

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恍眼間,便擠得水泄不通,人人面上都帶著興奮激動之色,顯見都是要來瞧瞧這百年來武林第一位少年英雄方寶玉的——而方寶玉此刻卻是四肢無力、頭疼欲裂。

一人勁裝疾服,卓立庭院中央,身形雖不高大,但神情卻十分威猛,雙目更是顧盼自雄,炯炯發光。

只聽他抱拳沉聲道:「在下在場中久候方少俠不至,聞得方少俠借宿此間,是以趕來候教。」

語聲沉著,中氣充足,正是皖北武林大豪歐附天矯。

萬子良等人俱是面色大變,公孫不智匆匆掩起了窗門,楊不怒咬牙怒罵道:「好狠毒的婦人!」

公孫不智冷冷道:「這隻能怪我等太過疏忽,怎能怪得別人?你我若是說出去,只有自取其辱。」

莫不屈皺眉道:「但……但若不將這理由說出來……瞧寶兒如此模樣,又怎能與人交手?」

金不畏連連頓足,楊不怒咬牙切齒,自捶胸膛。

寶玉笑道:「我實未想到她竟……」想到自己曾經捨命救了他們,換來的卻是這般結果,心頭一陣慘然,話也無法繼續。

只聽歐陽天矯沉聲又道:「方少俠怎的還不現身?莫非方少俠竟改變了主意,但戰書乃方少俠所下……」

他話未說完,話聲已被一陣宏大的吼聲淹沒,四下成千成百武林豪傑口中不約而同齊聲吼道:「方寶玉……戰!方寶玉……戰……」

吼聲越來越響,當真是聲震天地,但反來複去,吼的只是這四個字:「方寶玉,戰!」也不知吼了多少次。

此情此景,方寶玉除了一戰之外,實已別無選擇,但此刻他若出戰,也實是必敗無疑。

寶玉深深吸了口氣,勉強站直身子,大步走向門外。

金不畏突然道:「寶兒,這一仗二叔代你打。」

寶玉道:「多謝二叔好意,但此戰實非他人所能代替。」

金不畏著急道:「你豈非去送死么?」

寶玉道:「明知送死,也要去的。」

群豪知他實別無選擇,是以誰也無法攔阻於他,一時之間,人人俱是熱血奔騰,熱淚盈眶。

寶玉伸手推開了門戶,大步走了出去。

他身形還未全部邁出,四下已響起一片驚天動地的歡呼聲,呼聲只有三個宇:「方寶玉……方寶玉……」

方寶玉目光四轉,瞧著這成千成百為他歡呼的武林豪傑,那滿眶熱淚委實忍不住要奪眶而出。

他趕緊咬牙忍住,抱拳強笑道:「方寶玉在此候教。」

歐陽天矯一雙鷹隼般的目光早已瞬也不瞬地凝注在他身上——方寶玉已一步步走下石階,走入院中。

莫不屈等人明知他每走一步,便距離失敗與死亡更近一步——他們縱是鐵石心腸,此刻也不忍去看。

突聽四下一陣驚呼,一陣騷動,其中還夾雜有少女的尖叫聲,原來寶玉腳下一個踉蹌,竟幾乎跌倒。

歐陽天矯面色似也微微一變,道:「方少俠怎的了?」

寶玉強笑道:「沒有什麼。」

歐陽天矯上下瞧了寶玉幾眼,忍不住又道:「照方少俠今日的模樣,莫非有什麼事?」

寶玉還未說話,鐵娃已忍不住大罵道:「兀那娘,這你明明知道,還在這裡裝什麼蒜?」

歐陽天矯變色道:「此話怎講?」

鐵娃大叫道:「你們莫攔我,縱然丟人,我也要說了……昨夜你老婆將我大哥灌醉了,今日你再和他動手……」這話說將起來,委實有些不堪入耳,是以公孫不智等人上當後也不肯說出,只因其中詳情一時無法解釋,也不能解釋。眾豪聽了這話,果然不等鐵娃說出,便已嘩然大亂,少女們的大叫聲更響,有的驚呼,有的笑罵:「歐陽夫人怎會跑去灌方寶玉的酒?方寶玉為何要喝?」

歐陽天矯更是面色慘變,厲聲道:「此話當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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