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回 人死鬼上門

不出彭清所料,五色帆船一走,群豪也在嘆息中散去,入夜時便走得乾乾淨淨,只剩下沙灘上零亂的足跡,告訴別人,這裡不久前曾發生過一件驚天動地的大事,但這足跡終於也得被浪花捲去。

北行十數里,果然有個小港灣。

浪濤拍岸,雨未歇,夜色漸漸沉重,偌大的五色帆船卻只亮起一星燈火,孤零零的燈火比無光還要顯得冷寂凄清!

一陣風吹過,無人的海岸上突然幽靈般現出一條人影,口中喃喃道:「你走不了的……」語聲冷漠生澀,正是木郎君。

他已換了一身黑衣勁服,顯得更是瘦削頎長,身子一掠,躍入海中,有如黑色水蛇般一閃而沒。

五色帆船上仍是一無動靜。

木郎君白海水中探身而出,爬上船舷,輕輕一翻身,便上了甲板,身形輕靈巧快,絕無半絲聲息。

哪知他身子方站穩,船艙中突有個冷冰冰的語聲道:「你來了么?」語聲雖輕,但夜黑雨冷,靜寂中突然聽到這聲音,確實是要令人嚇上一跳,木郎君身子也不禁為之一震,霍然轉身,只見船艙中探出半個頭來,在向他輕輕拍手。

木郎君定睛一望,見到此人竟是胡不愁,這才放下了心,飄飄掠了過去,嘶啞著聲音道:「事可辦成?」

胡不愁悄聲道:「隨我來。」頭又縮了回去。

木郎君微一遲疑,側身而入,真氣貫於四肢,全神戒備。偌大的船艙中,唯有一盞孤燈。

海風白窗隙中吹將進來,吹得燈火飄搖不定,短榻上飄搖的燈光下直挺挺地躺著條白衣人。

只見這白衣人長發四散,披落在短榻旁,身子動也不動,亦無呼吸,顯然早已氣絕多時。

木郎君縱然膽大,此刻也不免微生寒意,壯起膽子,跟著胡不愁走過去,目光轉處,心頭又不禁為之大喜。

原來短榻上躺著的赫然正是水天姬。她雙目緊閉,蒼白的面容在昏黃的燈光下看來煞是怕人。

胡不愁悄聲道:「葯已全給她吃下去了。」

木郎君乾咽了一口唾沫,望著水天姬的身子,獰笑道:「賤人,你也有今日……」伸出枯木般的雙手,向水天姬咽喉扼去!他對水天姬怨恨實已深入骨髓,水天姬縱然死了,他還是饒不了她。

胡不愁突然一把拉住他的手掌,道:「且慢!」

木郎君道:「你拉我幹什麼?」

胡不愁道:「你交給我的葯,我已全部讓她服下了。」

木郎君道:「我知道……」

胡不愁道:「從此以後,你與她的事,已與我全無干係。」

木郎君怒道:「什麼干係?本來就沒幹系。」

胡不愁道:「好!」轉過身子,大步走了。

木郎君瞧著他背影,喃喃道:「瘋子!」喉嚨里怪叫一聲,兩隻蒲扇般手掌又抓上水天姬。

眼見水天姬是死了,動也不能動,哪知突然間動也不動的水天姬手掌突然伸出,閃電般捏住木郎君手腕穴道。

木郎君真是嚇了一跳,大驚之下,躲也無法躲了,只聽「喀!喀!」兩聲,木郎君右手肘間、肩頭兩處關節已被水天姬抖斷。

水天姬嬌笑道:「就憑那點毒藥,就毒得死我么?乖孩子,快回家去吧,免得我見了生氣。」

木郎君又驚、又恨、又怒,也知道單憑一條手臂再也休想敵得過水天姬,怪叫一聲,一陣風似的跑了。

只聽艙外水聲「咚」的一響,接著「嘩啦!嘩拉!」幾響,然後什麼聲音都再不可聞,只剩下海風颳得呼呼直響。

胡不愁悄悄自藏身處鑽了出來,微微笑道:「怎樣了?」

水天姬嬌笑道:「雖然沒有怎麼樣,最少也要叫他難受幾個月。這都是你,都是你出的好主意!」

胡不愁道:「還不全是為了你。」

水天姬眨了眨眼睛,道:「你可別忘了我是你侄子的大老婆,少說些叫人聽了不舒服的話好么?」

胡不愁就算再沉得住氣,這一下臉可也紅了。

水天姬格格笑道:「原來你也會臉紅的,本來我還以為你臉皮是水磨磚造的,有城牆那麼厚。」

胡不愁道:「咳……咳咳……」一口氣嗆咳了幾聲,一個字也沒說得出,轉過頭去,一溜煙走了。

水天姬瞧著他笑得更是開心,卻不知道這時……就在這時,黝黑的蒼穹下無聲無息的鑽出了二十餘條人影,身穿著緊身水靠的黑衣人影。

這二十餘入水性俱都極佳,在水中行動絕無半分聲音。

這二十餘人俱是黑巾蒙面,只露出兩隻灼灼發光的眼睛,目光閃了幾閃,見到五色帆船上一無動靜,為首之人打了個手勢,二十餘人齊齊爬上了船舷,動作之輕靈巧快無與倫比!

水天姬還在輕輕地笑。

鈴兒、珠兒等一群少女擁著小公主、方寶兒和胡不愁走了出來,眾人都已換了一身縞素衣裳。

方寶兒道:「木郎君那……」

突然間,水天姬一聲輕呼撲在他身上,兩人一齊翻身跌倒。只聽「嗖」的一聲,一道勁風穿窗而人,自水天姬髮際飛過,「奪」地釘在艙中樑柱上,箭尾鵰翎簌簌抖動,黑鐵箭桿人木幾達五寸。

鈴兒變色道:「什麼人?」

窗外陰森森冷笑道:「追魂奪命二十四怪,殺人性命不管理,若是爾等生得乖,不要性命要錢財!」

「砰」的一聲暴響,兩旁窗戶俱都被震開,露出了二十餘條黑衣勁裝、黑巾蒙面之人影。

小公主雙手叉腰,大眼睛睜得滾圓,怒罵道:「好大膽的強盜,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敢來撒野?」

為首之黑衣人陰陰笑道:「太爺們要的是金銀財寶,管他是什麼地方?要命的快乖乖靠牆站著,否則……」

鈴兒怒道:「否則怎麼?」

二十餘條黑衣人齊齊怪笑一聲,同時伸出手來,反手一掌,擊在窗戶上,只見木屑四下紛飛,聲勢煞是驚人!鈴兒倒真未想到這些水上小賊掌上竟有這般功力,竟已全都是武林一流高手的身分,衡情度勢,自己與珠兒、水天姬等三人雖還未將這些人看在眼裡,但別的人武功比起他們已是有所不及,心念數轉,暗中不覺大是驚惶,厲聲道:「你等在海上作案,可是紫髯龍的部下?」

黑衣人冷笑道:「紫髯龍?紫髯龍是什麼東西?」

小公主大罵道:「不管你們是誰,我爹爹才為武林捐軀,你們就敢來無禮,你們的良心莫非都被狗吃了不成?」

黑衣人仰天狂笑道:「良心?太爺們幾時有過良心?」微一揮手,二十餘條黑衣人一齊縱身而入,落地絲毫無聲。

鈴兒、珠兒大驚之下,搶步擋在前面。

突聽水天姬道:「我方才還在奇怪,江湖中哪來『追魂奪命二十四怪』這麼一號人物?如今我才知道了。」

黑衣人道:「你知道什麼?」

水天姬也不理他,只是瞧著胡不愁道:「你可知道了么?」

胡不愁微微頷首道:「知道了。」

鈴兒忍不住問道:「他們究竟是誰?」

胡不愁一字字緩緩道:「摘星手彭清!」

眾人心頭霍地一震,那黑衣人不由得倒退了兩步。

鈴兒恍然道:「好呀!原來是你!你要咱們躲到這裡來,哪裡有絲毫好心,原來竟是要躲開天下人的耳目,好來動手……你平日看來倒也像是個人物,不想你竟是個人面獸心的衣冠禽獸!」

小公主道:「什麼禽獸?簡直連禽獸都不如!」

黑衣人突然反手抹下面上黑巾,露出面目,果然是那「摘星手」彭清。只見他滿面獰笑,道:「想不到你們倒也有幾分聰明,竟猜出了太爺來歷。太爺本想瞧在紫衣侯面上饒你們幾條活命!如今嘛……哼!哼!你們誰也莫想再活著等到天亮了!」獰笑聲中,一步步走了過來。

這些人雖是有備而來,但對紫衣侯船上侍妾顯然仍存有畏懼之心,是以亦步亦趨,不敢一擁而上。

胡不愁衡情度勢,即已知自己這方絕非人家敵手,心念轉處,自懷中悄悄取出那柄金鑰匙,悄悄塞入頂上發束里。

但聽彭清一聲輕叱,二十餘條黑衣人終於齊齊展動身手,鈴兒呼道:「珠兒,照顧著小公主……」

小公主大喝道:「我不要人照顧。」

這時已有一條削瘦漢子向她撲來,自是瞧她年幼力弱,又想留下活口,是以手中未曾使出兵刃。

方寶兒雙目圓睜,大呼道:「不要臉,這麼大人欺負小女孩子!」他見別人危險,便忘了自己不會武功,竟挺身擋在小公主身前,一拳向那削瘦漢子打了過去,但那削瘦漢子亦是武林成名人物,他這拳如何打得著。

水天姬驚呼道:「寶兒,小心……」

呼聲未了,寶兒身子已被人提起,遠遠擲了出去,「砰」的一聲撞在艙板上,動也不能動了。

小公主變色道:「寶兒,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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