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第五節

「好。」崔八娘從善如流的起身。

接下來的時候,陸希對這位六祖姑行事嘆為觀止,高家遣了媒人上門提親後,她同七祖姑、自己的長媳、阿姑一起,招待了來人,也沒聽她說什麼強硬的話,只從耶耶遺願提起,先是感慨了一番,又說起耶耶有多麼的疼愛自己,又多麼的想給自己一個鄭重的婚禮……一點點的擺事實、講道理,最後把媒人和婁夫人直接說暈了,虧得婁夫人還記得自己是填房,不敢私自做決定,回去稟了高威。

高威再次上門,這會是六祖姑的長子和六叔祖、八叔祖出面,長子和善客氣的足足和高威談了一個時辰,終於讓高威心滿意足的離去,而高嚴也在回薊州的時候,帶走了一隊陸家的管事仆佣。這些人的目的,就是去給陸希布置在薊州的新居,確保陸希三年後能舒舒服服的入住。

高嚴對訂親的執念,遠沒有馬上成親大,訂親算什麼?一張隨時可以撕毀的紙而已,只有人娶進門了才是真的。可皎皎都說了,一定要守孝結束後,才能成親,他也只能等了。高嚴在陸琉出殯後,第三日就走了,他能留這麼久,也是鄭啟看在他是陸琉未來的女婿份上,特別允許的。

陸希和陸止,也在斷七後,回到了吳郡祖宅,陸言被崔太后接入了宮中。而常山不願意離開陸府,整日就愛待在陸琉的書房裡,崔太后勸了幾次,她都不聽,只能暫時隨她去了。至於候瑩,早在頭七之後,回了侯府待嫁。

永初四年九月二十,已是深秋,天氣漸漸轉涼,這日下午鄭啟並沒有召見其他朝臣議事,而是走出議政殿,花園之中涼風習習,滿園的菊花盛開正艷。

「陛下。」牛靜守捧著一件紫羔羊皮的斗篷,「天涼了,您要保重身體。」

初冬的暖陽靜靜的照在金黃明凈的菊花上,細長的花瓣微微蜷曲著,菊香陣陣湧來。

「這菊花養得不錯。」鄭啟說道。

牛靜守打量著鄭啟看不出什麼情緒的臉,提議道:「陛下不若趁著天氣還不錯,在花園裡走走?」

鄭啟沒應聲,但還是沿著御花園的小道踱步,走過椒房宮的時候,正巧見柳葉領著十幾名宮女匆匆走來,一見鄭啟連忙行禮,「陛下。」

鄭啟見那些宮女手中捧著不少布匹,乾脆直接進了椒房宮的寢殿,高後正在和盧女史議事,聽說鄭啟來了,連忙起身迎接,「陛下。」

「怎麼讓人拿了這麼多布匹?」鄭啟問。

「阿薇有身孕了,我就讓人拿了些布匹過來,這些都是從崖州進宮的吉貝布,柔軟透氣,給孩子做小衣最合適不過了。」高後笑著說。

「哦,阿薇有身孕了?她成親沒多久吧?」鄭啟挑眉。

「有三個月了,昨天早上剛查出來,已經有一個多月了。」高皇后說。

「一個多月了。」鄭啟重複了一遍,想起侯瑩成親時乞奴給她畫的那幅畫。

「育郎你怎麼了?」高皇后注意到鄭啟的心不在焉。

「沒事。」鄭啟搖了搖頭,嘴角一勾,果然不是親生的就是養不熟,成親時還口口聲聲說當乞奴是自己父親呢,結果還不滿整半年,連孩子都有了。

鄭啟神色如常,可那麼多年夫妻,高皇后如何不知,他現在心情不好呢?但自陸琉去世後,陛下心情一直不太好,高皇后也沒怎麼在意,轉移了話題,說起九皇女這幾日鬧出的趣事,聽得鄭啟臉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

「陛下。」牛靜守的聲音,在外殿響起。

「什麼事?」

「常山長公主要去湯泉行宮。」牛靜守硬著頭皮說道。

「她又搞什麼鬼?」鄭啟不耐煩道。

「長公主說天氣冷了,她想——」牛靜守的話還沒說話,就被鄭啟打斷了,「她要去哪裡就去哪裡,不用攔著她,別讓她亂跑就是。」鄭啟根本懶得管常山的事,反正乞奴過世後,她就沒正常過,要不是礙著母親還在,鄭啟早就奪了她的封邑把她關起來了。

「唯唯。」牛靜守快速的退下了,這會陛下正生氣呢,也只能皇后娘娘能勸了。

長樂宮中崔太后聽說常山要去湯泉行宮,神色一動,湯泉行宮,當年女兒和元澈成親後,阿袁身體不好,先帝就特許阿袁去行宮調養身體,那是陸家少有的全家出遊,當時阿嫵也才出生,元澈雖不是太願意娶阿寶,可沒有如後來一般,和阿寶徹底決裂,可後來皎皎突如其來的一場病,讓元澈忘了阿嫵的百日酒後就……思及往事崔太后悵然的嘆了一聲,「讓她去吧,你們好生伺候好公主。」

宮侍們應聲而下。

崔太后問陸言:「你想一起去嗎?」

「大母,你去嗎?」陸言問。

「大母就不去了。」崔太后年紀大了,懶得動彈了。

陸言猶豫了下,還是搖了搖頭,「那我也不去了,我陪著大母。」

「也好,讓你阿母一個人靜靜。」崔太后說。

「嗯。」陸言低低的應了一聲,自從父親過世後,阿母的脾氣越發古怪了,陸言也越來越怕和阿母單獨相處,每次去看阿母,總是和大母一起去的,這次大母不去,她也不去。

陸言卻不知道,就因為她這麼一猶豫,讓她後悔了一輩子,她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不過就大半天的時間,她就和阿母永遠的天人兩隔!

永初四年九月二十一

三更時分,馬蹄聲在寬闊的、夜色沉沉的朱雀大道上如一陣疾風暴雨般響起。朱雀大街各家守門人惶惶然的奔出,茫然的望著在宵禁時分徑直騎入建康城內的馬匹,發生了什麼事?緊急軍情嗎?馬匹聲驚醒了椒房宮、然而是長樂宮、未央宮……

深秋的夜晚,已經頗有寒意,官道兩旁花木凋零,滿目蕭瑟,而湯泉行宮中,依然草木蔥榮,生機勃勃的景色,讓行宮中負責保護常山長公主安全的侍衛們臉上也帶了微微的笑意。

「還是在這裡舒服啊。」侍衛休息房裡,飽飯後翹著腿躺在地上嘆氣道。

「過去點。」一人輕踢了他一腳,讓他移過去些後,直接躺下眼睛一閉,準備養回神,一會就是他輪值了。

「一會你輪值?」翹著腿的侍衛問。

「嗯。」閉著眼睛的侍衛懶懶的應了一聲。

「這幾天似乎還挺太平的。」翹著腿的侍衛說道,「從大前天開始,似乎就沒人拖出來了。」自從陸太傅去世後,常山長公主越發的變本加厲,基本上每隔一兩天,就會有打的體無完膚的宮侍們從裡面拖出來,然後讓人運到亂葬崗去。

「這會她正忙著聽彈琴呢,當然沒空打人板子了。」養神的侍衛輕哼道。

「你說那個琴師彈得什麼好曲?要真能這樣,大家也就都輕鬆了。」翹著腿的侍衛嘆氣道,「省得每天都要死上個把人。」

這些侍衛大部分都是有官職在身的武官,打死的宮侍有些是賤籍、有些是良家女,平時這些人基本都不會入他們的眼,可這些天就三五不時的就拖出一個人來,饒這些上過戰場、見慣死人的軍士都忍不住有了惻隱之心,太作孽了。

「我看玄。」養神的侍衛搖頭,「上回太后娘娘不是讓太醫給公主開了什麼安神香,也不過順了三天的氣,這會也不知道能順上幾天。」

「嗯咳。」低低的咳嗽聲響起,一名相貌尋常,中等身材,看起來三十歲左右的男子走了進來,兩人朝他揮了揮手,「老陳,你來了。」

「你們不要命了!長公主,你們也敢議論。」老陳緊張的說。

兩人笑著搖頭,這老陳年紀比他們大上些,平時一向謹慎,會這麼說也不奇怪,「我去換人了。」養神的侍衛起身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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