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

1 哈洛興維爾斯東 兩分鐘3 女王公園 七分鐘1 哈洛興維爾斯東 一分鐘2 威爾斯登接駁站 四分鐘1 哈洛興維爾斯東 一分鐘* *火車進站請退後* *查特路威爾斯登接駁站餐室卧室浴室廚房卧室玄關樓梯太平門229第二天早上的早餐是炒蕃茄和一罐綠豆,母親在平底鍋上先熱過。

早飯吃到一半,席先生說:「好吧,他可以留下來住幾天。」

母親說:「他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席先生說:「這間公寓兩人住都嫌小,何況三人。」

母親說:「他可是聽得懂你的意思喔。」

席先生說:「他打算怎麼辦,這裡又沒有他可以讀的學校,我們倆都有工作,這實在太荒唐了。」

母親說:「羅傑,夠了。」

然後她煮了一些加了糖的紅薑茶給我喝,但我不喜歡。她說:「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等席先生上班後,她打了一通電話去公司請了一天的「慰問假」,就是家中有人去世或生病時請的假。

然後她說要帶我出去買些換洗的衣服,還有睡衣、牙刷、和一套運動裝。於是我們離開公寓,走到大街上,那條街的街名叫山丘路,區域號碼是A4088.街上人潮擁擠,我們坐二六六號巴士到布蘭特十字購物中心,可是約翰路易斯商場裡面人潮洶湧,我很驚慌,躺在手錶部門隔壁的地上尖叫,母親只好帶我坐計程車回家。

但她還是得回購物商場幫我買衣服、睡衣、牙刷、和一套運動裝。她出去時我就呆在客房內。我不願意呆在席先生的房間內,因為我怕他。

母親回來了,她替我買了一杯草莓奶昔,又給我看我的新睡衣,紫色的,上面有五個尖角的藍色星星圖案,像這樣:

我說:「我要回史雲登。」

母親說:「克里斯多弗,你才剛來。」

我說:「我一定要回去,我要參加A級數學鑒定考試。」

母親說:「你要參加A級數學鑒定考試?」

我說:「是的,我下個禮拜的星期三、星期四和星期五要考試。」

母親說:「天啊。」

我說:「皮牧師當監考官。」

母親說:「太棒了。」

我說:「我要拿A,所以我一定要回史雲登,但我不要見到父親,所以我要和你一起去史雲登。」

母親雙手掩住面孔,大力喘口氣說:「我不知道行不行。」

我說:「可是我一定要去。」

母親說:「咱們改天再說,好嗎?」

我說:「好,可是我一定要回史雲登。」

她說:「克里斯多弗,拜託。」

我喝了一點奶昔。

夜深後,大約十點三十一分,我走到陽台看能不能看到星星。結果一顆也沒見到,因為雲層太厚,又有所謂的「光線污染」,就是街燈、汽車燈、探照燈、建築物裡面的燈光將大氣中的微小分子折射,阻擋了來自星球的光線。我只好回到屋內。

但我睡不著。我在凌晨兩點零七分時又起身,因為畏懼席先生,所以我下樓出門走到查特路,街上半個人影也沒有,比白天安靜多了,不過依稀仍可聽到遠處的汽車聲和警笛聲,這時我才稍稍平靜下來。我沿著查特路走,觀賞路旁的汽車和電話線襯托橘色的天空構成的圖案,還有家家戶戶門前花園內的裝飾,計有一個地精、一座火爐,還有一座小池塘和一隻泰迪熊。

這時我聽到有兩個人走過來,我趕緊躲到一輛福特旅行車和一台箕斗中間,蹲在地上躲起來。這兩個路人不是以英語交談,不過他們沒看見我。我注意到腳邊排水溝的髒水內有兩個小小的黃銅楔楯,像機械錶上的楔楯一樣。

我喜歡箕斗和福特旅行車中間這個藏身的地方,所以我呆了很久,然後我看看街道,眼前惟一看得見的色彩只有橘色和黑色和橘黑兩色的混合,連車輛在白天的顏色都難以分辨。

不知道你能不能看出鑲嵌花紋,我想你一定可以想像出在我腦中的這個花紋:這時我又聽到母親的聲音,她在大聲呼喚:「克里斯多弗……?克里斯多弗……?」她一路跑過來,我便從箕斗與福特旅行車中間走出來。她跑過來,說:「我的天。」她在我面前站定,手指著我的臉,說:「你要是再這樣,我對天發誓,克里斯多弗,我愛你,但……我不知道我該怎麼辦。」

她逼著我承諾以後再也不單獨離開公寓,她說那樣很危險,你不能相信倫敦人,因為他們都是陌生人。第二天她還必須出去買東西,所以她再三叫我答應,萬一有人按門鈴,一定不可以開門。她替我買了托比的飼料回來,還買了三卷《星球大戰》錄像帶。我在客廳看錄像帶,直到席先生回來,我才回到客房。我真希望倫敦西北二區5NG查特路四百五十一號C座這裡有花園,可惜沒有。

第三天,母親上班的公司打電話通知她不必去上班了,因為他們已經找了別人來代理她的職務。她氣極了,說那是違法的行為,她要投訴。但席先生說:「別傻了,不過是個臨時工作,幫個忙。」

就寢前,母親走進客房。我說:「我必須回史雲登參加A級數學鑒定考試。」

她說:「克里斯多弗,現在不要提這件事,你父親打電話揚言要告我,我和羅傑又在鬧彆扭,現在不是時候。」

我說:「可是我一定要去,因為早就安排好了,皮牧師當監考官。」

她說:「不過是個考試而已,我會打電話給學校,我們可以要求延期,你可以以後再考。」

我說:「我不能以後再考,都已經安排好了,而且我複習很多遍了,葛太太還說我們可以用學校的教室。」

母親說:「我好不容易才有今天,卻眼看著就要失去了,是不是?給我一點……」

她忽然打住,一手掩著口,站起來便離開房間。我的胸口又出現在地鐵那時的疼痛感,我還以為我可以回史雲登參加A級數學鑒定考試。

第二天上午,我在餐廳望著窗外,數著街上路過的車輛,看今天會是個中吉日或吉日或上吉日,或是凶日。但是這裡不比坐校車可以望著窗外愛看多久就看多久,想看多少車輛就看多少車輛。我望著窗外三個小時,連續看到五輛紅車,也連續看到四輛黃車,表示今天既是吉日也是凶日,所以這個辦法是行不通了。但我如果專心數汽車,我的腦子就不會想我的A級數學鑒定考試,我的胸口也不疼了。

下午母親帶我坐計程車去漢普斯德公園,我們坐在山丘上,看著遠方希思羅機場的飛機起降。我吃著一卷從冰淇淋攤買來的紅色冰淇淋。母親說她已經打電話給葛太太,說我明年才參加A級數學鑒定考試。我一聽立即把冰淇淋扔掉,尖聲哭叫起來,我的胸口疼得我喘不過氣來。一個男的過來問我要不要緊,母親說:「你說呢?」那人就走開了。

我哭叫累了,母親又帶我坐計程車回公寓。第二天是星期六,她叫席先生去圖書館幫我借回幾本有關科學與數學的書,其中有《數學益智問答一百題》、《宇宙的起源》和《核能》。但這都是給兒童看的書,不很適合我,所以我不看。席先生說:「總算知道我的努力沒有白費。」

我自從在漢普斯德公園把紅色冰淇淋扔掉後就沒吃過任何東西,於是母親做了一張有許多星星的表格,像我小時候那樣。她又用滿滿一個量杯的奶昔粉和草莓香料做了草莓奶昔,說喝兩百CC我就可以得到一個銅星,喝四百CC我就可以得到一個銀星,喝六百CC就可以得到一個金星。

當母親和席先生吵架的時候,我便拿廚房的小收音機坐在客房內,把頻率調在兩個電台之間,這樣我便只能聽到一些雜音,然後我把音量開到最大,把收音機放在耳邊,震耳欲聾的聲音令我腦袋發疼,這樣我就不會再有其它疼痛的感覺———好比胸痛———既聽不到母親和席先生的爭執聲,也無法想到不能參加A級數學鑒定考試的事,或倫敦西北二區5NG查特路四百五十一號C座沒有花園,以及看不到星星的事實。

到了星期一,夜色正濃,席先生來到我房間,把我從睡夢中叫醒。他喝了不少啤酒,因為他的味道和父親與羅利一起喝酒後的味道一樣,他說:「你以為你很聰明,是嗎?你從來都不會替別人想一想,是嗎?你現在得意了吧,是嗎?」

母親也進來了,一把將他拉出去,口中說:「克里斯多弗,我很抱歉,真的真的很抱歉。」

第二天早上,等席先生上班以後,母親將她的衣服裝進兩隻大箱子,叫我下樓帶著托比上車。她把箱子放進行李廂內,我們便開車走了。但那是席先生的車,所以我問她:「你要偷這輛車嗎?」

她說:「我只是借用。」

我說:「我們要去哪裡?」

她說:「回家。」

我說:「你是指史雲登嗎?」

她說:「是的。」

我說:「父親會在那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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