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 第二十、二十一章

第二十章

人們之所以相信上帝,是因為這個世界非常錯綜複雜。他們認為會飛的松鼠,或人類的眼睛,或大腦這樣複雜的東西,根本不可能偶然發生。然而他們應該以邏輯來思考,如果他們能以邏輯來思考,他們就會明白他們之所以能提出這種問題,是因為這些問題事實上已經發生,並且存在多時。宇宙間有數十億沒有生命的行星,這些行星上當然不會有具有大腦靈性的人來注意到這個問題。好比假設地球上每個人都來擲銅板,結果總會有人連續擲到五千六百九十八次正面,這時他們一定會覺得自己非比尋常。其實不然,因為沒有擲到五千六百九十八次正面的人有數以百萬計。

再說地球上之所以有生命是偶然的,但這是個非比尋常的偶然。要使這個偶然以如此非比尋常的方式發生,必須具備三個條件,這三個條件是:

一、這些東西必須要能夠自行拷貝(這就叫複製)。

二、複製的過程中必須發生一點錯誤(這就叫突變)。

三、這些錯誤必須同樣出現在它們的拷貝上(這就叫遺傳)。 這三個條件都非常罕見,但不無可能,而且它還能夠孕育生命。同時它的發生是偶然的,卻又未必只出現在犀牛和人類和鯨魚身上,任何物體都有可能。

舉例來說,有人說一個眼睛怎麼可能偶然發生?因為即使是一個眼睛也必須從其它非常類似眼睛的東西進化而來。那麼半個眼睛有什麼用處?半個眼睛也是有它的功能的,因為半個眼睛意味著動物也能看到一半那個想吃它的動物而迅速脫身,何況它還能吃掉那些只有三分之一個眼睛、或只有百分之四十九個眼睛的動物,因為這些動物的動作沒有它快,被吃的動物也不可能有後代,因為它已經死了。

那些相信上帝的人認為,上帝把人類放在地球上是因為人模擬動物更高一等,事實上人類不過是動物的一種,他們終有一天也會演化成另一種動物,那種動物比人類更聰明,最後甚至也把人類關進動物園,就像我們把黑猩猩和大猩猩關進動物園一樣。或者,人類終將染上一種疾病而滅絕,再不然就是製造太多污染而消滅了自己,那時地球上就只剩下昆蟲一族成為地球上最優秀的動物。

199我猶疑著是否應該下車,因為火車即將在倫敦靠站了。我很害怕,萬一火車又開往別的地方,我可半個認識的人也沒有。

有人過來上廁所,不一會兒又出去了,不過他們都沒看到我。我聞到便便的味道,那種味道和我進廁所時聞到的味道不同。

我閉上眼睛,在腦中解了一些數學題,免得胡思亂想。

火車又停下來,我想爬出架子回去拿我的書包下車,但我又不想被警察看見把我交給父親,所以我仍舊躲在架子上不敢動,這次沒有人看到我。

我想起學校教室牆上有一張地圖,那是一張英格蘭與蘇格蘭與威爾士的地圖,上面標示著所有大大小小的城鎮,我在腦子裡回憶史雲登和倫敦的地理位置,它是這樣的:

我從火車開動後就不斷注意著時間,當時是中午十二點五十九分,第一站的靠站時間是下午一點十六分,也就是十七分鐘以後。現在的時刻是下午一點三十九分,距離上次靠站又過了二十三分鐘。換句話說,火車如果沒有繞一個大彎行駛,我們就會開到海上了,但我不知道它是不是繞了個大彎。

之後火車又停靠了四站,有四個人過來拿走擱在架上的行李,還有兩個人將行李放在架上,但是都沒人來移動擋在我面前的大旅行箱。其間只有一個人看到我,他說:「你真是怪胎,老兄。」那人穿著西裝。另外陸續又有六個人上廁所,不過我都沒有聞到便便的味道,幸好。

火車又停下來,一位穿黃色防水外套的女士來拿大行李箱,她問我:「你有沒有碰到它?」

我說:「有。」

她就走開了。

隨後又有一個男人站在架子旁,說道:「過來瞧瞧,巴瑞,這裡好像有個火車精靈。」

另外一個男的過來在他身邊站定,說:「咱們倆都喝多了。」

第一個男的說:「我們也許應該喂他吃一點果仁。」

第二個男的說:「你的腦筋秀逗了。」

第一個男的說:「來啊,動一動,你這個笨蛋。我沒醉,我啤酒還沒喝夠呢。」

然後他們也走了。

火車終於真正安靜下來,一動也不動,我再也沒有聽到任何聲響。於是我決定離開架子,回去拿我的書包,並且看看警察是否還在他的位子上。

我爬下架子,從門上的玻璃看過去,沒見到警察的蹤影,但我的書包也不見了,那裡面有托比的飼料和我的數學課本,還有我的乾淨的內褲、背心、襯衫、橘子汁、牛奶、鮮橘汁、小蛋糕,以及烤豆子。

這時我聽到腳步聲,回頭去看,是另一名警察,不是先前車上那位。我從門口看見他在隔壁車廂,他正在察看椅子底下。我確定我不那麼喜歡警察了,便急忙下車。

當我發現火車進站的地方竟然如此寬敞,我的耳朵又塞滿雜音和迴音時,我不由得跪倒在地上,因為我覺得我快要昏倒了。我跪在地上的時候,一面研究要從哪個方向出去,然後我決定朝火車進站的方向走,因為這裡是底站,也就是倫敦的方向。

我站起來,想像地上畫了一條粗大的紅線,和火車以及另一頭的大門平行。我走在紅線上,口中念著:「左、右、左、右……」像以前那樣。

我走到大門口時,一個男的對我說:「好像有人在找你,孩子。」

我說:「誰在找我?」我以為是母親,也許史雲登那個警察根據我告訴他的電話號碼打電話通知她了。

他說:「警察。」

我說:「我知道。」

他說:「喔,好。」又接著說:「那你在這裡等著,我去叫他們來。」說完,他便走回火車那邊。

我繼續往前走,我感覺我的胸口彷彿還有個氣球在膨脹,悶得發疼。我用雙手捂住耳朵,走到大廳中央一家小店鋪倚著牆站定,牆上寫著幾個字:「飯店與劇院預約,請電:○二○七四○二 五一六四」,我的雙手離開耳朵,改用呻吟來阻斷噪音,一面四下張望,仔細看房間內的所有招牌,確認這裡是不是倫敦。以下是這些招牌:

但是過了幾秒之後,招牌卻變成這樣:原來是太多了,我的大腦運作失常。我很驚慌,立刻又閉上眼睛,慢慢數到五十,但沒有心算立次方。我站定後,在口袋內打開我的瑞士行軍刀,讓自己多一點安全感,我把小刀緊緊握在手中。

接著我曲起另一隻手的手指做成小筒狀,這才張開眼睛,從小筒望出去,這樣我才能夠一次只看一個招牌。過了很久,我終於看見這樣的一個招牌,這個招牌掛在一家小店鋪的窗口上方。

一個男的向我走來,他穿著藍色上衣和藍色長褲,腳上是一雙棕色皮鞋,他的手上拿著一本書,對我說:「你好像迷路了。」

我掏出我的瑞士行軍刀。

他說:「喔,喔,喔,喔,喔。」並舉起雙手,五指張開成扇狀,彷彿在說他愛我,要我也張開手指碰觸他的手指,不過他舉的是雙手,不像父親和母親只舉一隻手,何況我也不認識他。

他就這樣高舉雙手倒退著走開。

我走到掛著招牌的小店鋪前,我感覺我的心臟在猛烈跳動,我的耳朵聽到海濤般的怒吼。我走到窗口邊說:「這裡是倫敦嗎?」但窗口內沒人。

不久有個人過來坐在窗口後面,是個黑人女士,她留著長長的指甲,漆成粉紅色。我說:「這裡是倫敦嗎?」

她說:「是的,甜心。」

我說:「這裡是倫敦嗎?」

她說:「沒錯。」

我說:「我要怎樣才能到倫敦西北二區5NG查特路四百五十一號C座?」

她說:「那是什麼地方?」

我說:「倫敦西北二區5NG查特路四百五十一號C座,有時也可以寫成倫敦西北二區5NG威爾斯登查特路四百五十一號C.」

這位女士對我說:「坐地鐵到威爾斯登接駁站下車,甜心,或者到威爾斯登公園下車也行,更近一點。」

我說:「什麼是地鐵?」

她說:「你是認真的嗎?」

我沒吭聲。

她說:「那邊,看到那個有電扶梯的大樓梯口沒有?看到那個招牌沒有?上面寫著『地鐵』,坐貝克魯線到威爾斯登接駁站下車,或者坐朱比利線到威爾斯登公園下車,行嗎,甜心?」

我望向她手指的方向,果然有一個大樓梯口通往地下,樓梯口上方有個這樣的大招牌

我心想我辦得到,因為一切都很順利,我已經抵達倫敦,就要找到我母親了。我還必須把四周這些人群當作田野中的乳牛,我只消一直看著前方,腦子裡在大廳地上畫一條粗大的紅線,跟著紅線走就行了。

我走過大廳來到電扶梯前。我一手在口袋內緊握著我的瑞士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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