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命運-1

次日,伊歐維因把我從噩夢中喚醒。在夢中,一個甜甜的聲音一直引誘著我步入那積雪般的大霧。

我醒來發現自己掉在了地上,伴隨著伽馬形態病毒感染所帶來的熟悉的不適。我身上到處是傷,寒冷使我麻木得一動也不能動。

伊歐維因戴著一個面罩以防馬拉斯馬恰醫生的屍體所發出的惡臭。他臉色蒼白而憂鬱,但行動還是那麼有條不紊。他把我拖到輪椅上,推著我穿過空空的走廊和彎道來到醫院停車場。這是個廢棄的停車場,在那兒有一個廢棄的葬禮車,顯然是為這位死去的醫生準備的。

當我靠近霧時,我僵硬的四肢抽搐起來,它那奇異的濃濃的腐臭味使我想起了垃圾筒里的香瓜。然後我透過一排樹看到了它,灰色的,就像是波濤奔騰的海面,好像一陣感覺不到的風在攪動著塵土樣。

它表層顏色像鉛一樣深,已被「撕」成了碎片,就好像太陽光使它分散開一樣。它的高度大概已降了十幾碼,使醫院看上去就像一個四周滿是光滑殘留物的小島。

其扭曲的表面下呈乳白色,但並不透明。它不斷地繞著那排樹的頂部,像洪水一樣填滿了整個山谷,淹沒了整個城市。幾處零星的建築聳立於商業區,最高的一處閃爍著幾個大字:皮特曼信託公司,「一個糟糕的夜晚,金先生。」我們走到戶外,伊歐維因脫下了白色的面罩,「對不起,昨晚我沒能幫你出來,但我儘力拯救了我的幾朵玫瑰。」他把我從輪椅上轉移到車上,我看見車上已經放著一堆用粗麻布遮好的玫瑰,「雖然衛兵已通知過我們,但這霧的速度比任何人想像的都快。我是在醫院樓頂上度過這個晚上的。」

當我得知車鑰匙不見了時,我一陣絕望,但幸好安迪曾是宇航工程師。他揭開車蓋,然後用一副鉗子讓車子發動了起來。看著他開車離開了停車場,我又覺得有些希望煙霧籠罩著我們,他開著車在一條街上行進了一會兒,然後轉入另一條街,最後不得不轉回去。我們周圍三面都被濃霧籠罩著,地勢稍高些的南面沒有霧。最後我們發現了一條住宅區街道,道旁屋頂低垂的樹為我們指出了一條穿過濃霧危險的路線。

伊歐維因在路上把車停了下來,觀察了一會兒那不時遮住紅泥路的煙霧。他獃獃地站在那兒,從褲子後包里拿出了一根煙,然後把煙尾部一口咬了下來。

「我這不衛生的習慣,」他咕噥道,「是在月球上養成的,在飛船上不準吸咽。」

他足足坐了半小時,嘴裡不停地嚼,然後猛然把它吐出來,那團破布一樣的煙霧。最後他把煙扔在了地上,關上了車窗,抓緊了方向盤。

「抓緊,金先生,」他對我大聲說道,「這東西在不斷下沉。我猜它不會是因為我們而這樣的。」

那灰色的煙舌舔著車窗,猛然間我眼前一片白色。伊歐維因彎著身子穩穩地坐著,開著「盲」車。

車子不知撞上了什麼東西,它搖擺起來。在車子的發動機聲中,我想我還聽到了另一個聲音,那是微弱的哭號聲,就像是某種小動物發出的痛苦的聲音一樣。

或許那是由於我太激動而產生的幻覺,或許只是車子打滑,輪子在馬路上磨擦發出的聲音。伊歐維因神情專註地用力控制著方向盤。

由於碰到了圍欄,我們跟著車子抖了一下,突然那甜瓜一樣的惡臭讓人嘔了起來。車仍咆哮著向前衝去,直到我們看見了藍天。

在街上行進了約一英里後,伊歐維因把車停了下來。他把車窗搖了下來,抹了下臉然後吐出了一口嚼過的煙。

「那麼,金先生,」他隨意地望著我說,「現在幹什麼呢?」

「我想我知道一處地方,煙霧和螞蟻不會出現。那是一處沒人會感染疾病的地方。」然後我向他詳細講述了司柏克·巴羅和月球國王。

「我聽說過,」他皺著眉頭,似乎有點懷疑,「這年頭什麼稀奇古怪的事你都能聽得到。」

「但我認識月球小孩。蓋·胡德是我的侄子,我見過他稱之為月球砂粒的東西。我相信這個故事是真的,我很想再見見蓋,如果我們能到達費爾發克司的話。」

「我的兒子在那兒結的婚,」

他斜視了一下油表然後轉身看著我們身後的煙霧,「只有兩百英里的路程。現在路並不像以前那麼好走了,但為什麼不去呢?」他慢慢地聳了聳肩,最後做出了決定,「我想我們沒有其它地方可去了。」

在山頂的路上,民兵設置的路障擋住了我們的去路,三個眼窩很深的年輕人守在那兒。緊張地問我們問題。當伊歐維因告訴他們我感染了伽馬病後,他們立刻退了回去,然後目送我們上了路。

接下來一段路我們經過了難民營,在洛基山脈我們看見了無數的帳篷和車輛,路上隨處可見流浪者。一隊民兵護送一隊水車和裝食物卡車超過了我們。

在一個小山頂,一大群人在一個露天住所周圍蠕動著。他們離公路很近,我能聽到從揚聲器中傳出的高亢而嘶啞的聖歌,歌詞內容是一位傳教士讓他的信徒們準備好世界末日的到來,對我來說,世界末日從來沒有如此接近過。

在第二個路障處有人告訴我們,太空蛇已在前面較高的山上築了巢,但伊歐維因卻不相信,他認為這個地區太低而且潮濕,太空蛇不會到這兒來。當他告訴那些人我的病後,他們立刻讓我們上路了。

我們並沒有遇到蛇,這些光禿禿的山上什麼都沒有,但路旁一位半裸的女孩向我們揮手,示意停車。伊歐維因放慢了車速,又突然加速,一群男人從草叢中鑽了出來,不知是誰在後窗上打了個洞,碎玻璃濺到了我身上。

「伊歐維因停下了車查看了下損壞情況,還和我一起分享食物,但我只想喝水。他津津有味地吃完後又仔細地看了看他的假牙,然後開著車又上路了。

公路沿著這些小山向下進入一個大山谷,讓我感到高興的是山谷里沒有霧。我們穿過了幾英里雜草叢生的農場,接著經過一片奇怪的空地,四周滿是一堆一堆的破磚,就像毀滅的巴比倫一樣。

「星際城市,」伊歐維因望著那些紅顏色的破磚堆說,「星際化城市就位於此地,是此地區的工業中心,但現在卻被金屬螞蟻『清理』成這樣了。」

金屬螞蟻們移去了鐵橋,我們不得不繞道來到一個士兵修的木架子旁。這條路向上爬伸,是像要延伸到空空的小山上。突然一顆子彈擊中車窗,碎玻璃又一次濺到了我身上。

一個輪胎也漏氣了,但我們繼續全力開著車,直到認為已把那三個衣衫破爛的,坐在農場拖拉機上追趕我們的槍手拋得足夠遠之後。

晚上我們把車停在了一個燒毀的雜貨店後的叢樹中,伊歐維因在那裡換了輪胎。他小睡了一會兒,而我則坐著放哨。

在黎明,我們又啟程了。

那天我們穿過了一座長滿草的小山,我想那一定是個牧場,雖然除了一隻受到驚嚇的兔子之外,我沒有看到更大的東西。傍晚時分我們來到一片大草原,它一直延伸到地平線盡頭的黑影中。

「遠處就是費爾發克司,」伊歐維因停下了車檢查了一下輪胎並且看看能不能為我做些什麼。「在山的前面是老綠道公園,」他若有所思地把一團煙草塞進了嘴裡,「費爾發克司會給我們帶來新問題。我不是說那個月球國王不是你的侄兒,可你打算如何向他證明你的身份?」

經過那些危險之後,這只是個小問題,雖然我還沒有想出辦法。

我們是男人,而蓋的女人們不喜歡交朋友,她們可能會在毫無警告的情況下向我們開槍。安迪聳了聳肩,然後默默地發動了車,可我還沒能想到一個合理的解決辦法。

我們又經過了無數荒廢的農場,長滿雜草的田地和燒毀的建築,然後又穿過另一個看不見牛羊的牧場。突然,伊歐維因停下了車,爬上車頂查看起公路來。

「看這車轍,」他咕噥道,「你哥哥的坦克來過。」

我坐了起來,看到了坦克所留下的兩條車痕深入泥土,通向樹林。沿著伊歐維因指的方向我發現了停在樹下的坦克,半掩於幾根斷樹枝下。一顆炮彈尖叫著飛近我們的車頂。

「你的朋友司柏克·巴羅,」

伊歐維因滑到方向盤下,望著一群從樹後竄出的騎兵說,「我可不願見到他們。」

他們飛奔著想攔住我們,但我們的車的速度還是要快些。我們沿著彎曲的公路駛入長滿樹木的山脊,這時已看不見騎兵的蹤影了。

以前,此地是個不錯的休閑場所,也是蓋的王國周圍的一個緩衝區。

我們駛過長滿雜草和藤蔓的公路,繞過了一輛輛燒毀的汽車和倒在路上的樹。突然吱的一聲,伊歐維因來了個急剎車。我們面前出現了條大溝,而溝上面的橋卻不見了。

溝只有30尺長,但我們卻找不到能夠越過它的路。對於疲憊萬分又疼痛難忍的我來說,這個結果似乎太殘忍了。而伊歐維因卻還存有一絲希望,那就是蓋的女人們能在巴羅的人之前發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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