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飛機沒有燃燒,也許是因為太空蛇已吸走了我們太多的熱能。我相信邁卡貝爾和戈特都倖存下來了。我記憶如夢一般模糊不清,可我認為他們一起到醫院看過我,戈特拄著拐杖,邁卡貝爾的手臂裹著石膏。

我努力回想,發現我的倖存是出人意料的。我相信我遭了腦震蕩。我長時間地卧床不起,雙腿骨折了,最遭糕的是我嚴重感染了伽瑪形態病毒。但也許正是這病毒救了我的命。

拉姆醫生在照料我。初與他相識時,他那乾脆的外語引起了我的注意。在睜眼見到他的臉之前,他為我縫了針。可能戈特已告訴他我是個值得救活的人,而他的熱情是針對太空疾病的,我血液里無聲無息的伽瑪形態病毒把我變成了一個實驗室標本。

很長一段時間我不都在乎我住在哪兒或是地球上發生了什麼。我一定聽到過有人談論星球大戰的事,可它帶來的災難遠不如我所知道的讓我魂牽夢縈的月球孩子和金屬蟻那麼真實。

一位名叫安迪·依歐維因的性格內向的老人給我的房間作掃除。他曾作為一名工程師乘導航船去過月球。他妻子因感染太空病而亡故了,他的兒子打仗去了。他獨自生活在個白色小房子里——從我的窗口就可以看見。他有自己的後院,可種植玫瑰。

他的話題是玫瑰和城鎮。

皮特曼是個繁華的農業中心,現在它附近有了個軍營、距離群山很遠處是太空蛇最初的巢穴,而離海很遠處則是那霧不斷擴散的地方。他認為這個地方很安全。

甚至是金屬蟻也從未到過皮特曼,安迪說,它們的願望是找到金屬和能量。它們彷彿被核彈炸得粉身碎骨,分散在幾個區域。後來它們出人意料蜂擁至較大的城市,利用所有的東西來建築它們的巢穴,現在它們正離開城市去開墾土地。

沒有諸如此類東西的皮特曼是安全的。

一年半後我開始在意日曆了。

我開始提問題——關於月球孩子的。安迪記得他看到過蓋盜劫月球砂粒的消息,他認為尼克和凱莉因天門的爆炸(在對付金屬蟻時發生的)身亡了,那就是他知道的全部。

沒人聽說過什麼跨銀河系終端站。我開始覺得在月球上「待」了六千萬年的信息導彈根本是毫無價值的,月球孩子的出生也無特殊意義,我們已經在阻止宇宙間衝突的競賽中敗下陣來。有好長一段時間,我甚至不想恢複健康了。

安迪不願意談及戰爭的事。拉姆醫生太虛弱,太「自我陶醉」而變得無話可說,他感染伽瑪形態病毒,很可能是因為我的原因。他正孤注一擲地使自已對我的血液產生免疫能力。

我真正獲得戰爭的消息是從別的病人那兒,那是在我恢複到無需隔離的程度以後。卡特剛來病房時是個渾身燒傷的鬼一般的傢伙,他的虛弱是曝晒和艱苦的工作引起的,而不是任何太空疾病,他初來乍到時神志不清、瘋瘋癲癲。他那難以置信的故事重新激起了我對世界的興趣。

他是個太空部隊的退役飛行員,他告訴我軍部的機械師是如何製造出美國最後一架航空飛機的——他這樣認為。飛機造好後,他進行了試飛,變換速度以避開太空蛇。他還帶回了關於金屬蟻在天門地帶活動的情況報告。

在太空飛船下降時,卡特瞧見了至今讓他的胡思亂想的事。即使是現在,他也無法完全相信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那天,他坐在床上,像個長著黑鬍子的骷髏,我記得他那副猶疑不定的模樣。他是新墨西哥本土的人。

「軍隊不相信我見到的東西存在,」他怒火中燒的雙眼不安地望著我,「天門所在處,高台地上的一個塔。他們說我是騙子,說我在瞎說。」

「它是白色的?」我小聲問,「它是不是有七根柱子在一起?是否呈螺旋上升狀?中心的那根柱子上是不是有一個有尖的發光的頂?」

「你……」他聽得目瞪口呆,舔了舔嘴唇,「先生,你去過那兒?」

「那是跨銀河系終端站!」我的聲音跟他一樣的粗。

我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月球孩子之所以降生就是為了修建終端站,這樣超光速粒子船就能從其它星球飛來。」

「你確定它真在那兒嗎?」我第一次想在床上坐起來。

「它在那兒,真的。」他的聲音流露出畏懼。

「超過了我敢飛行的高度,形狀跟你所說的一模一樣。除了……」他歇了口氣,皺了皺眉,「除了那個頂,它不是光亮的,它像午夜一般黑。」

「它真在那兒!」我想爬出床外,「那麼,超光速粒子船將會到來。」

他聽著,靠回枕頭上。

我不得不停一會兒,因為他的護士在挪動他嚴重受傷的雙腳,可他卻繼續講他的故事。

「我真是不幸中的萬幸,」他說。「飛機直線墜落,幸好我在飛機墜毀前被彈出了機艙。我只是腳踝錯位,另有幾處骨折,想起來還不算糟。

「我在殘骸里找到我的救生衣。沙漠炎熱,我腳踝受傷,我真是幸運啊。當我爬出那地方後,我看到了那個塔,在雲層上面!

「我等至日落西山,猜它也許是海市蜃樓。可它在原地不動。沙漠上天色已暗,太陽光還照射著它。先生,它是個了不起的東西,高高地掛在天上,太陽給它鍍上了一層金色。夜色中,紅色和紫色也緩緩在它身上形成色塊,我從未想像出這般美麗絕倫的無堂之塔。

「我做了個拐杖。黎明來臨時,我開始朝塔走去。塔在日出前已是光芒四射,在死黑色的頂下呈金玫瑰色。

「我出發的地點與它相距一英里。我一瘸一拐直走到日落,可它仍似在一英里外。那時我已口乾舌燥,腳疼得要命。那塔看起來不再那麼美了。」

卡特傷一好便又穿上了軍裝,他想帶領一隊騎兵西行,他認為不管是太空蛇還是金屬蟻都不會妨礙馬的。他希望能拍到幾張終端站的照片,也許還能與金屬螞蟻溝通。

但我以後再也沒聽到他的消息了。

另一個人在治療後蒙頭睡了三天。

「他叫巴羅,」伊歐維因告訴我,「他有許多朋友。他們用輛馬車把他拉到醫院,並威脅說如果那拉斯馬恰醫生不讓他在眾人之前先入院的話就會燒了醫院。」

「他是怎麼受的傷?」

「他被一些婦女砍成了重傷,內臟也受摜了,腹膜已經開始發炎,要不是手術做得好的話早已死了。」

巴羅醒來的時候我看見了他。

他是個瘦骨嶙岣而易怒的人,頭髮濃密,說話時鼻音很重,喜歡抱怨。醫生為他拆臉上的繃帶不小心碰到他的臉時,他大為光火。拆完之後,他要了一面鏡子。

「看看你對我做了些什麼!」

他指著臉上叉狀的藍色刀疤說,「我曾是個帥氣十足的男子,人們都說我像明星,現在看看你把我弄得多嚇人。」

他把鏡子重重地扔向了醫生:「你這個該死的笨拙的庸醫!」

那拉斯馬恰彎身躲,鏡子啪的一聲摔碎在了地上。他那惡劣的態度激怒了醫生,醫生黑色的臉上呈現出令人窒息的憤怒,他緊握的雙手不停抖動著,一言不發,大步走了出去。

「叫他回來,」巴羅對著護士咆哮著,「我是不容冒犯的。我要讓你們知道我是個了不起的人,我們是費爾發克司巴羅家庭成員,我猜你們應該聽說過。」

「聽說過很多次。」

護士急速走了出去。他轉過身來怒視著我。

「我是司柏克·巴羅,」他沒有傷疤的那半邊臉抽搐了一下,露出一絲笑容,「在費爾發克司我可是個人物,在那裡沒人敢冒犯我,不敢有第二次!」

我正要做自我介紹,但他卻突然變得可憐起來,悲傷地說:「這太難以讓我接受了。我的父親是費爾發克司國家銀行的主席又是費爾勃工廠的董事長,他擁有整個城鎮的最好的地盤。我結婚的時候,他給我舉行了總統般的婚禮,但現在看看我這個樣子吧。」

他抽噎善指著臉上傷疤。

「我的妻子是比利夫蘭,全鎮最美最性感的女人。我有四英畝土地,一個有8間房的居室。

我開氫氣作燃料的凱迪拉克,並且一年只需要做兩次生意。我以為我擁有了一切,直到月球國王的到來……」

「月球國王?」我本已對巴羅感到十分厭煩了,但聽他那麼一說,我一振,「誰是月球國王?」

「你還記得月球小孩吧?兩個狡猾的小東西和一個長滿毛的狗熊一樣的傢伙?」

我說我還記得月球孩子。

「在他們長大的過程中,好像人們對他們越來越討厭了,我猜是因為進入另一個生物宇宙對人們來說不再好玩兒了。不管怎樣,八年前那野獸一樣的東西帶著他所稱之為月球砂粒的東西來到了我們那裡……」

「你見過它嗎,」我打斷他的話問道,「一個發光的金字塔一樣的東西……」

「比利夫蘭見過,」他的聲音里充滿了憎恨,「費爾發克司大部分的女人都見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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