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十一節

「因為一個人走會害怕。」

一句輕描淡寫的話從前面丟過來,噎得沈璃一時不知該如何接嘴。她哽了好半天才在腹誹道,您老人家一個人在天外天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這天上天下什麼風波你沒見過!一潭水還會害怕嗎!你逗我玩呢吧!

但想起昨日山上那道字元,沈璃心道這人必定是心裡早有計畫,拖她下水必有原因。她就此揣了個心眼兒,接下來的一路走得無比戒備。但直至行止停住腳步,輕聲說:「到了。」這一路來什麼也沒發生。

沈璃心裡正奇怪,忽見前方亮光一閃,她定睛一看,一個形狀奇怪的石像正閃著透藍的光,而行止的手掌放在石像的頂端。他輕輕閉著眼口中念叨著沈璃聽不懂的咒語,四周水皆在顫動震蕩。忽然間,那石像上掉落了一片塵埃,露出裡面透明的晶狀體,晶瑩的光閃的沈璃眼睛微微刺痛。緊接著,掉落的塵埃越發多了起來,整個石像徹底蛻變成了一個凝固的冰柱!

隨著行止力量的注入,沈璃覺得周遭的水溫慢慢變得寒冷起來,而冰柱之中仿似有水流在攪動,忽然之間,水流驀地衝破冰柱頂端,徑直往上沖向湖面。清澈透亮的水從柱子裡面不斷湧出。讓漆黑粘稠的湖水逐漸變得乾淨透亮起來。

沈璃仰頭望著頭頂逐漸透過水波照進湖底的陽光,心裡難得一片恬靜澄澈。這不斷湧出的新泉像是澆在了她的心上,洗滌了所有猜忌和戒備。

「以後湖裡會有魚吧。」

「自然。」

她回頭看行止:「不是還有兩個封印么?是什麼?趕快找到它們吧。」

「另外兩個的話更不用著急了。」行止輕輕拍了拍冰柱,像是安撫,他牽著沈璃轉身往回走,「一個就在軍營之中練武台下的土地里,一會兒回去你讓將士們避讓一下,便可加持封印。另外一個便是牽引著墟天淵的精鋼鎖鏈了。那鏈條就在墟天淵跟前。」

原來,他都知道這些東西在哪個地方……沈璃一琢磨,呢喃道:「山頂的是木,湖底的是水,營地中是土,墟天淵前是金。五行有其四。」她皺眉,「還有火呢?五行不齊,那麼大的二重封印可施展不了。」

行止一笑:「待處理好另外兩個,我自會尋有『火』的地方而去。王爺無需憂心,行止既然來了,便會還這邊界一個清凈。」行止轉身欲走,不料衣服後擺卻被冰柱勾住,他下意識的鬆了沈璃的手去拉扯衣服,待回過頭來,看見沈璃正挑眉望著自己的手心,繼而眼神一轉,神色微妙的打量他。

行止一愣,搖頭笑道:「暴露了。」他本以為沈璃又得對他一頓呵斥,哪想一抬頭,卻對上沈璃愣然的目光。行止微微收斂了唇邊的弧度,一邊往前走一邊道,「回去吧。」

依行止所言,剩下的兩個封印一個封印在營地的練兵台下,是鎮地獸的石像,她讓營中將士皆避退至營外三里地,自己也欲離開時,行止卻招手讓她留下:「加持這個封印有些費時,而且中斷不得,你在旁邊給我護法,別讓人來打擾我。」

將士們都退到三里地外了,還有誰敢來打擾你……沈璃張了張嘴,這話卻噎進了肚子里。她沉默的在一旁站著,靜靜看著行止將手放在鎮地獸的腦袋上,與之前兩個封印一樣,光華頓起,腳下土地顫動,而這次沈璃卻沒有注意周遭的變化,只盯著行止的側臉打量,漆黑的眼裡不知沉澱了什麼情緒。

乾燥如黃沙的土地漸漸濕潤,有小草自各個營帳的角落慢慢長出,漸漸的四周空氣逐漸變得潔凈,然而於之前兩次不同的是,沈璃並未感覺心中輕快多少,反而有種快被這清凈之氣抽空力氣的感覺。

只是這感覺只出現了一瞬,沈璃也並未在意。待行止施術完畢,她淡淡收回目光,轉身往前走:「去墟天淵吧,待此間事宜完畢,我也該回朝領罪了。」

行止望著她淡然離去的背影,目光微凝。

沈璃並未真正去過墟天淵跟前,上次斬殺蠍尾狐的地方離墟天淵也還有一段距離。所以,當沈璃仰頭看見延伸至天際的巨大黑色縫隙時,不由得愣了神。濃郁的黑色瘴氣自縫隙中不斷湧出,然而三方封印已被重新喚醒,壓制了瘴氣流溢的速度,使其在湧出來之後極快的消失。但即便如此,這裡的瘴氣仍舊讓靠近的人心中沉悶,可想而知,在封印喚醒之前,這裡的情況有多惡劣。

墟天淵與依照自然力量鑄就而成的雪祭殿不同,墟天淵乃是從這個世界撕裂出來的另一個空間,是由她身旁這人,以一己之力撕出來的巨大囚籠,裡面囚禁的是比蠍尾狐要強大數倍乃至數百倍的妖獸怪物。

沈璃目光微沉,稍稍一轉,見身旁的人一步踏上前來。瘴氣刮出的風擾亂他的衣袍與髮絲,但卻亂不了他眉宇間的堅定與淡然。

真的是……一模一樣。

沈璃倏爾失神,但見行止仰望天際的臉上,眉頭微微一蹙。沈璃敏感的問道:「怎麼了?」

「沒事,只是此處比我預想中要糟糕一點。」行止上前兩步,右手往前一探,五指慢慢收緊,「不過也無妨。」他話音一落,只聽「唰」的一聲,一道光亮自土地中躥出,猛的鑽進行止的掌心。

沈璃定睛一看,那竟是一條布滿銹跡的鐵鏈,那鏈條一端被行止握住,另一端卻還連在土地之中,行止口中念動咒文,手腕輕輕一動,鐵鏈上銹跡盡褪,鏈條緊繃,沈璃聽見了轟隆隆的聲音自地底深處傳來,巨大的黑色縫隙兩邊有也鏈條轉動,瘴氣流出受阻,沒了瘴氣阻礙視線,沈璃這才看見那縫隙其實不過兩尺來寬,且在鐵鏈的拉動之下慢慢變窄。

忽然之間,墟天淵之中傳來一聲極為刺耳的嘶吼。沈璃心頭一緊,手一探,紅纓長槍霎時出現在手心,她一心戒備,卻聽行止不慌不忙的道:「別急,它們出不來。」

話音未落,裡面又傳來了此起彼伏的嘶叫,伴隨著巨大的撞擊聲,震動墟天淵的縫隙,令大地震顫不斷。沈璃幾乎感覺到了其中泄露出來的洶湧殺氣,夾帶著被千年囚禁仇恨,欲要衝出來將行止殺而後快。

沈璃眉頭緊皺,握緊紅纓槍的手用力到泛白,忽然,行止手中鐵鏈一抖,妖獸嘶吼的聲音中仿似夾帶了一個人聲,先是極小,模模糊糊讓人聽不清楚,待行止口中吟誦咒文,鐵鏈周身閃耀起了極為刺目的白光,墟天淵中傳來的顫動也越發激烈。沈璃的心跳不由自主的跟隨著那顫動加快,而那道人聲像是破開封印沖了出來,在耳邊嘶叫著:

「吾必弒神!吾必弒神!」

其聲凄厲亂人心弦,仿似一道魔音,鑽進沈璃的耳朵里,不停的在她腦海里迴響,使她頭痛欲裂,即便沈璃再是逞強,此時也不由一手扶住額頭。她閉上眼,待再一睜開是,瞳孔中翻出一片腥紅,心底仿似被人撩起了洶湧的殺氣,欲尋一處戰場痛痛快快的廝殺一場,渴望鮮血來沖刷心頭的騷動……

行止的白衣翻飛,他一眼也沒往身後看,只面不改色的吟誦了完最後一句咒語,將鐵鏈一松,攜著熾白光芒的鐵鏈被拉扯著縮進土地里。緊接著縫隙兩旁的鐵鏈上光芒暴漲,裡面妖獸的嘶吼近乎尖叫,卻在這最吵鬧之時戛然而止!

一道清明之氣與此同時也倏地闖進沈璃體內,其力蠻橫,不似先前那幾道封印一般使人如沐春風,而是徑直在沈璃胸口一沉,撞碎方才莫名湧起的嗜殺之意。逼得沈璃生生吐出一口黑血,血落入地,竟入沸水一般升騰了一股白氣,消失不見。

清風一過,萬籟俱靜。

巨大的縫隙也闔上了只有兩指寬的距離,天空澄澈,若是不留意,根本發現不了這便是封印數千妖獸的墟天淵。

沈璃愣然:「這是……」

行止從衣袖掏出一張白巾遞給沈璃:「污穢之氣。」

沈璃怔愣的接過白巾,握在手裡,看了好一會兒才放在唇邊,擦乾了自己嘴角的血漬。她抬眼看行止,卻見他已行至墟天淵前,探手輕撫縫隙旁的兩條鐵鏈:「你先前與蠍尾狐爭鬥,被其吞入腹中,身染瘴氣,因你本是魔族中人,所以極易被瘴氣侵蝕。我重塑封印之時也可清除你體內瘴氣。」

沈璃恍然:「所以,非要我帶路不可嗎。」她定定的望著行止,眸光一沉,「只為如此?」

「嗯,只為如此。」

沈璃沉默。行止回過頭來望著沈璃,聲色輕淺道:「屬火的封印在墟天淵中,王爺身中瘴毒已除,不用再跟著我進去。自可回營地整頓軍隊,待此間事畢,我自會回天界。至此,不用再勞煩王爺了。」

風在兩人之間橫過,吹掉了沈璃手中的白巾。她直勾勾的盯著行止,抱拳,聲色淡漠而疏離:「多謝神君此次相助魔界。」言罷,髮絲在空中甩出了漂亮的弧度,她毫不猶豫的轉身離去。

因為沒回頭,所以她不知道行止目送她走了多遠。

是夜,明月朗朗,沈璃在營帳中收拾了一番正準備躺下,忽見簾外有人在來回踱步,她揚聲喚道:「進來。」外面人影一僵,終是掀簾進帳,尚北看見沈璃,心裡想著要委婉,但話語還是衝口而出:「小王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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