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二回 風消雲散

展夢白只聽得一陣寒意自心底升起,半晌不能言語,蕭王孫亦不禁感嘆,當下將楊璇死時情況說出。

藍大先生聽了,心頭也是一寒,喃喃道:「當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

隔了半晌,向蕭王孫微一抱拳,道:「相交貴在知心,你既知我,我便不必多言,多言徒亂人意。」

蕭王孫微笑道:「正該如此。」

藍大先生道:「就此別過……」

蕭王孫失聲道:「為何要走?」

藍大先生黯然道:「此地我豈能再留?」

蕭王孫沉吟半晌,知他若是見到群豪圍攻蘇淺雪,既不能相助於她,亦不能袖手,委實只有遠遠走開的好,當下也不攔阻,只是長嘆道:「今日一別,不知你要去何處?更不知何時方能相見?」

藍大先生朗聲笑道:「天地之廣,何處不能容我,四海之大,何處不能相見……」向斷紅、絕紅微一揮手,將半柄鐵鎚脫手擲出,長笑道:「小兄弟,今日之武林,是你的天下了……」

笑聲猶未消失,身影已自遠去。

直到許久許久之後,展夢白似乎覺得這爽朗的笑聲猶在耳邊,他那豪氣英風,也似時在眼前。

他深知無論藍大先生去向何處,總能創出一番天下,這正如李靖相送虯髯時的心情一般。

群豪目送這當代奇俠身形遠去,心中都不免有甚大感嘆,絕紅大師雖然身在空門,修為功深,此刻也不禁露出黯然之色,斷紅大師目光更是如醉如痴,幾次都要趕去追隨,卻又終於忍住。

也不知過了多久,展夢白走到絕紅大師面前,遲疑了半晌,似是在考慮如何措詞,卻終於未曾說出話來。

絕紅大師望著他微微一笑,道:「你可是要問她的下落?」她,自是指的蕭飛雨,不必說出名字,展夢白也是知道的。

絕紅大師見他點了點頭,雖未說話,但無限深情已自目光中流露出來,又自一笑,道:「她就會來的。」

這一笑中已帶有幽怨之意,似是在為自己一生之情感黯然神傷,卻又不禁為這一雙小兒女的多情欣喜。

展夢白訥訥道:「她……她在……」

突然間,四山響起了一陣怪異的哨音,山岩之後,竟隱隱有兵刃出鞘,腳步奔騰之聲傳了過來。

群豪雖然早已知道四山必有埋伏,此刻面目仍不禁為之色變,「塞上大俠」樂朝陽凝神傾聽半晌,沉聲道:「四山埋伏,至少有四百人。」他一生闖蕩江湖,歷練之豐,無與倫比,竟能自腳步聲中猜出對方的人數。

蕭王孫、杜雲天雖是一代奇俠,但終究少在江湖中走動,偶一現身,亦如神龍破雲而現,見其首而不見其尾,是以這一點比之樂朝陽猶有不及,聽了此言,兩人對望一眼,蕭王孫道:「四百人……」

杜雲天道:「敵眾我寡,只怕……唉,若要殺光了他們倒也容易,若要擊退他們,卻是難如登天。」

這句話聽來似是有些矛盾,其實卻含有深意,只因要這些武林名俠去迎敵無名之輩,他們實是下不得手去。

蕭王孫嘆道:「不但如此,以此腳步之聲聽來,這四百人之中,不乏一流高手,以我數人之力,即使要想將之殺光,只怕也不容易。」

展夢白突然道:「那邊有人來……呀,似乎是李冠英與孟如絲兩人,他們怎會在這裡?」

話方說完,李冠英與孟如絲已奔到近前,兩人俱是滿面惶急之態,喘息著道:「展……展兄,快……快下山吧!」

展夢白道:「還未上山,怎能下山?」

李冠英嘆道:「蘇……蘇夫人已在此地布下數道埋伏,第一道似有四百人之多,若要上山,只怕……」

孟如絲接道:「蘇夫人在我兩人無處投身之時收容了咱們,固是大恩大德,但展……展大俠你對咱們,更是義重如山,是以咱們縱然冒了性命危險,也得趕來通知展大俠一聲,展大俠你即使要將她除去,也不急在今天。」

李冠英道:「咱們在山上這幾日,已多多少少知道她一些秘密,她雖然該死,但來日方長,展兄你……」

展夢白一直默然傾聽,此刻方自朗聲道:「我等既已來到這裡,已是有生無回,縱然戰死,也得一戰。」

群豪早已滿心憤慨,聽了這響噹噹的話,忍不住轟然喝起彩來,杜雲天微笑道:「展夢白倒不愧是帝王谷主女婿。」

蕭王孫笑道:「看來倒和你這有去無回的離弦箭有些相似。」兩人對面微笑,顯然在為展夢白自傲。

李冠英、孟如絲兩人卻是面色大變,兩人還未說話,突聽山下有人大呼道:「蕭老大……蕭大哥……」

呼聲高亢入雲,一條人影隨著呼聲急奔而來,身法之快,竟不在藍大先生等絕世高手之下。

樂朝陽變色道:「這是什麼人?」

蕭王孫、展夢白卻是看清,此人竟是鐵駝,最怪的是,他駝背上竟會背著一人,蕭王孫道:「我在這裡。」

鐵駝一掠而來,大聲道:「蕭老大,你……你快救他一救,此人已快死了,除你之外,無人救得了他。」以他的內功修為,說話竟也有些喘息,可見實是賓士過劇。

蕭王孫道:「誰受了傷?且放下他來。」

鐵駝道:「你瞧瞧這是誰?」將身背之人,放了下來,四面立刻發出數聲驚呼,呼聲最響,竟是李冠英與孟如絲。

只因這身受重傷之人,赫然竟是武林「七大名人」中的「出鞘刀」吳七,此人竟會受傷,真是誰也想不到的事。

蕭王孫也不禁變色道:「是他?是誰傷得了他?」

鐵駝嘆了口氣,道:「還有誰,除了那無影槍外還有誰?但無影槍也被他利刃所傷,傷的並未見得比他輕。」

蕭王孫道:「楊飛在哪裡?你怎會遇著他們?」

鐵駝嘆道:「我遇著他兩人時,兩人顯然已拼過生死,都已重傷,只有楊飛的徒弟楊成守護在側,楊成那時若是殺了吳七,實是易如反掌,但他卻不愧是條漢子,竟不肯乘人之危,見我到了那裡,便將他師傅抱走,還求我無論如何,也要將吳七救活,為教他以後親手復仇,唉……這小子端的有種得很。」

蕭王孫道:「你又怎會到了這裡?」

鐵駝瞧著展夢白一笑,道:「這卻是咱們小兄弟的心上人說的。」

蕭飛雨既然已能說話,傷勢自已痊癒。

展夢白暗中雖放下了心事,卻又忍不住脫口問道:「前輩在哪裡遇著了她?她怎的還不上山來?」

鐵駝道:「吳七、楊飛受傷之地,便在洞庭湖邊,那位蕭姑娘,也在那裡逛來逛去,像是在等人似的。」

展夢白道:「她等……」突然覺得自己不該問得如此著急,紅著臉住口不語。

蕭王孫卻替他問了出來:「小女等的是誰?」

絕紅大師微微笑道:「少時您自知道。」

鐵駝嘆了口氣道:「我受人之託,忠人之事,聽得蕭老大在山上,便急急趕來,除了蕭老大外又有誰能醫得了吳七的傷勢,哪知吳七這廝雖已半暈半迷,卻偏偏不肯上山,嘴裡只是說:『求你帶我去找絲絲,我死也要見絲絲最後一面。』我怎知絲絲是誰,因此不管三七二十一將他帶上山來。」

孟如絲身子突然輕輕顫抖起來,一雙秋波中,也泛起了晶瑩的淚水,咬住櫻唇,垂下了頭去。

蕭王孫嘆道:「何苦……這是何苦?」他救人為先,先將吳七傷勢仔細診視了一遍,又喂他服下了幾粒丹丸。

鐵駝道:「這傷還有救么?」

蕭王孫仰天長嘆一聲,道:「性命雖可保全,但他那一身武功,只怕從此……唉。」話未說完,但言下之意,自是眾人皆知,這聲名顯赫的武林高手苦練數十年的武功,竟從此廢去,他那一生多彩多姿的生命,也將從此歸於平淡,若是要吳七自己選擇,只怕他寧可死了也不願如此。

群豪俱是練武之人,自能體會到武功被廢后的心情,不禁俱都為之黯然神傷,正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

吳七服下了蕭王孫的靈藥,似已微微清醒,但口中仍在不住喃喃自語:「絲絲……絲絲……你在哪裡?」

展夢白本覺這吳七驕橫霸道,此刻也不禁為這般刻骨銘心,至死不渝的痴情感動,轉首不忍瞧他。

只聽孟如絲終於痛哭失聲,痛哭著撲到吳七身上,痛哭著道:「我在這裡……我在這裡……」

吳七微微張開一線眼睛,瞧見了孟如絲,憔悴的面容上,露出一絲慘淡的微笑,道:「你……你莫要走……」

孟如絲慘然道:「絲絲不走……絲絲永遠陪著你……」

吳七含笑道:「好……」伸手似是要去撫摸孟如絲的嬌靨,但手才抬起,又自落下,又自昏迷過去,但面上那安慰的笑容,卻久久未曾消失,群豪已隱約猜出此中真相,心裡也不知是甜是苦。

李冠英面白如紙,木立不動。

孟如絲轉身撲在他身前,流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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