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八回 風雨會荊州

這時大廳後突然走出個身材佝僂,腳步蹣跚的白髮老人,手裡拿著只雞毛撣子,乾咳著去撣廳前兩張交椅上的灰塵。

這老人不但手足遲鈍,面上也是一副沒精打採的神情,手裡雖在撣著灰塵,眼睛已似要睡著了的模樣。

眾人見了心裡不禁暗暗猜疑:「這老人莫非也是個武林高手,故意扮成這般模樣,否則掌門人怎會用他這樣將要死了的傭人?」

展夢白見了這老人,更是大吃一驚:「他怎會在這裡?」

原來這老人正是那日趕車載著他與那煙花女子「萍兒」迴轉江南,又護送萍兒到展家去吃閑飯的老頭子。展夢白前日見了小翠,已是詫異,今日再見到這老頭子,更是驚異難言,越發想不通這究竟是怎麼回事了。

忽然間,只聽「當,當」幾聲清脆的銅鐘之聲響起,滿廳之人聞聲一齊肅立,展夢白知道必是那掌門人到了。

凝目望去,只見那小翠與個清俊已極的白衣童子,雙雙走了出來,兩人手上,各各捧著只玉盤。

一隻盤上放的是那白布之旗,另只盤上便是布旗門秘笈,展夢白隔得太遠,也瞧不清此兩物真偽。

群豪見了這兩件本門重寶,山呼一聲,推金山,倒玉柱,嘩啦啦跪滿一片,竟是五體投地,不敢抬頭。

展夢白與蕭飛雨本當不跪,但轉念忖道:「咱們對這兩件武林前輩之遺物跪上一跪又有何妨。」

兩人心意相通,對望一眼,隨眾跪下,但蕭飛雨兩膝還是不肯碰地,看似跪著,其實卻是蹲在地上。

展夢白對秦無篆甚是尊敬,卻是著實跪著,垂首瞧見蕭飛雨雙膝懸空,心裡方自暗暗好笑。

突聽一個沙啞的語聲緩緩道:「各位兄弟請起。」聲音雖然沙啞,卻響徹大廳四角,顯見內力極是充沛。

群豪抬頭望去,只見一男一女,雙雙並肩行出,男的白袍蒙面,身形頎長,舉止甚是瀟洒,只是左面衣袖虛虛束在腰邊絲絛之上,原來左臂竟是斷去,展夢白見他白布頭罩上以黑絲綉著:「嘯雨揮風,布旗獨尊」八字,心頭一跳,他委實未曾想到這布旗掌門竟是個獨臂人。

再瞧那女的卻是一身錦衣,滿頭珠翠,打扮得有如富貴人家的少奶奶,而明眸流波,巧笑嫣然,竟是絕美。

展夢白一眼掃過,心房更是怦怦亂跳,目光更是收不回來,原來這位掌門夫人,竟是富仲平買來送給他的萍兒。

萍兒怎會做了掌門夫人?這布旗掌門究竟是誰?怎會尋得自己藏得那般隱密的白布之旗?

剎那之間,這些問題在展夢白腦中翻來覆去地亂作一團,他不覺呆了,忽然手臂一痛,原來蕭飛雨已重重擰了他一下,這一擰手勁竟然不小,展夢白幾乎痛得驚呼出聲來,轉眼瞧去,蕭飛雨一雙大眼睛正似喜似嗔地瞧著他,似是在說:「這掌門夫人就有那麼美?你竟瞧得痴了?」

這時群豪又已肅然回坐,那獨臂掌門人一雙銳利的眼神四下掃來掃去,竟是久久不曾說話。

展夢白偶一接觸到他這雙目光,心底突然泛起陣說不出的寒意,他鐵膽如鋼,平生所遇兇險之事,不知凡幾,卻從未似此刻這般,瞧人一眼,便覺心寒,似是覺得這獨臂掌門人一雙眼神輕輕一瞥,便已說出了不知多少兇險毒辣之事,教他不敢再瞧第二眼,這是為了什麼,他自己也無法解釋。

獨臂掌門突然抓起那桿白布魔旗,高舉過頭,道:「嘯雨揮風,布旗獨尊,本座接掌門戶,從此號令八方。」

群豪又自山呼谷應,展夢白乘機偷眼一望,只見這面布旗果然是秦無篆親手交託於他之物。

那獨臂掌門聽得群豪歡呼,目中泛起得意之色,沉聲道:「本門從來散處各方,今日本座能眼見本門俊彥之士,共聚一堂,實是不勝之喜,只因本門自今日會後,便將群策群力,和衷共濟,再不似昔日那般散漫無力……」話未說完,群豪已自歡呼鼓掌,響徹大廳。

獨臂掌門又道:「以本門兄弟才情武功,若能團結一心,實不難與少林、武當、崑崙、丐幫等名門大派,一爭長短。」

突見左面一條白衣大漢,長身而起,恭聲道:「回稟掌門,弟子夏光平有事上稟。」

只見此人身材魁偉,聲如洪鐘,群豪大半知他便是徐州大豪「閃電霹靂刀」,掌中刀威鎮一方。

獨臂掌門目光掃他一眼,道:「請說。」

夏光平沉聲道:「我布旗門立門宗旨,乃是兄弟互助之會,並非要與武林爭雄鬥勝,流血爭殺之門戶……」

獨臂掌門冷冷截口道:「本座難道就不知道本門立門之宗旨何在,卻要夏大俠你來指教?」

夏光平道:「弟子不敢,但……」

獨臂掌門怒叱道:「本門人才濟濟,為何不能逐鹿江湖,看今日之武林究是誰家天下?反而甘於屈居人下?」

這一番話端的說得音節鏗鏘,豪氣逸飛,這般江湖豪士聽得立時熱血奔騰,不能自已,又復歡呼起來。

只聽有人喝道:「掌門之言有理,本門雖是兄弟互助之會,為何不可爭雄武林。夏大哥,你還是坐下吧!」

展夢白聽這掌門三言兩語,便說得群情激奮,便知這獨臂人委實是個角色,但他雖然說得滿口義正詞嚴,展夢白卻總覺此人帶著種說不出的奸詐之氣,暗道:「秦老前輩將布旗交託於我,我可不能負他所託。」

獨臂掌門又道:「兄弟們既然都擁護本座,本座惟有鞠躬盡瘁,發揚本門門戶,秦故掌門……」語聲突頓。

說起「秦故掌門」四字,群豪又復齊地站起,對這一代英雄,聊表追敬之思,直到獨臂掌門開口說話,方自坐下。

獨臂掌門道:「秦故掌門將本門重擔交託於我時,本座也曾在他老人家面前發下重誓,必當儘力做好三件事。」

群豪忍不住紛紛道:「哪三件事?」

獨臂掌門道:「這三件事俱是他老人家臨死前交託於我的,第一件便是要我使得本門弟子,能效忠布旗,爭雄武林,生死隨之。」

群豪哄然道:「效忠布旗,生死隨之。」

獨臂掌門目中又是光芒一閃,接道:「第二件事,乃是要本座率領本門弟兄,替他老人家向一人報恩。」

群豪道:「不知他老人家恩人是哪一位高賢前輩?」

獨臂掌門道:「他老人家那位大恩人,志性高潔,有如天人,乃是君山蘇夫人,而蘇夫人近日又恰巧有事需人相助。」

群豪哄然道:「這正是咱們報恩良機,千萬不可失去了。」

展、蕭兩人對望了望,心頭不禁齊地一凜:「想不到此人也是蘇淺雪徒黨,但他又怎會得著白布旗,又娶了萍兒為妻?」

蕭飛雨拉著展夢白手掌,問道:「蘇淺雪可知你藏旗之地?」原來這兩日來,她已盡知展夢白與白布旗之關係。

展夢白也拉過她手掌,說道:「不知。」

只聽那獨臂掌門已自厲聲接道:「那第三件事,最是重要,便是本門弟兄無論是誰,都得為他老人家復仇。」

群豪大嘩,紛紛道:「那惡徒是誰?是誰害了他老人家?」

獨臂掌門一字字緩緩道:「展——夢——白。」

展夢白這一驚更是非同小可,他聽得這獨臂人故意捏造許多言語,已知此人必屬大奸大惡之徒,此刻再聽他竟指自己乃是害死秦無篆之惡徒,而蘇淺雪卻是秦無篆之恩人,更覺此事之中,必有極大之陰謀,幸好自己身在此處,可以揭穿於他,否則豈非又是不得了?

一念至此,他便待長身站起,當面揭破,突覺蕭飛雨一拉他手腕,在他掌心寫道:「你想送死么?」

展夢白這才想起自己這兩日力氣雖已稍見恢複,但仍不能使用真力,若是站起,實是送死,驚怒焦急之下,不覺汗如雨落。

群豪聽得「展夢白」三字,亦是紛紛大亂,只因展夢白近日在江湖中名聲極其響亮,可說無人不知。

有人道:「聞得展夢白俠名極盛,怎會害死秦故掌門?」

又有人道:「展夢白此人善惡無常,好事也做,壞事也幹了不少,秦故掌門說不定就是被他害死的。」

那獨臂掌門目光四下掃人,群豪之紛紛言論,沒有一句逃出他耳朵,此刻沉聲道:「想那展夢白若是單打獨鬥,怎會是秦故掌門之敵手,只恨他竟使出奸計,若非本座恰巧趕到,將他驚走,秦故掌門只怕連屍骨都要曝於荒山之中,無人埋葬,此事除了本座之外,還有蘇夫人親眼見到。」

這番話不但說得合情合理,而且言詞間滿含怨毒之意,似是果真與展夢白有著什麼深仇大恨一般。

群豪聽得更是悲憤激動,先前不信的也自相信了。

展夢白又是一凜,忖道:「秦老前輩被方家父子逼死之事,江湖中除了蘇淺雪與我外便無人知道,蘇淺雪若再一口咬定是我,布旗門下群豪不是更加認定了我便是害死秦老前輩之惡徒。」

蕭飛雨與他手掌相握,只覺他手掌微微抖動,掌心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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