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帝王谷

展夢白目光直將她嬌弱而顫抖的身子送入花叢深處,才自轉過頭來,靜靜卓立在花叢中。

那邊花大姑連聲呼喝道:「在那邊,不知逃了沒有?」

展夢白沉聲道:「在下在此恭候。」

語聲雖低沉,但中氣充足,一個字一個字傳至遠方。

餘音未了,已有一條人影凌空直墜而下,衣袂飄飛,勢如驚鴻,划起一陣尖銳的破風之聲。

展夢白挺胸而立,動也不動,但是,他目光接觸到這人影的面容後,身子卻不禁陡然為之一震。

只見此人頭上戴著一頂金冠,束住滿頭烏髮,身上穿著一件合適的短襖,腰間也用一根金帶束起。

她——駭然竟是蕭飛雨!

展夢白本知在此地必可見到蕭飛雨,但卻未曾料到會如此突然,也未料到會在此地相遇。

蕭飛雨卻連做夢也不會想到會在此時此地遇到展夢白,她睜大了眼睛,立在地上,連動都不會動。

花大姑在一旁指著展夢白罵道:「就是這臭小子,他擅入花園中來,還將小蘭她們的兵刃……」

她說了半天,方自看到蕭飛雨的神情。

她縱然再笨,縱然再不知情趣,此刻卻也看出自己的「姑娘」和這「臭小子」之間必有極微妙的關係。

是以她話說到一半,再也說不下去,手指著展夢白,眼望著蕭飛雨,也張大了嘴巴,怔在當地。

也不知過了多久,蕭飛雨才輕輕道:「你怎麼來了?」

她聲音低得幾乎只有自己聽得到,但展夢白卻聽到了。

他沉聲道:「我……」突地想起自己的仇恨,立刻將本來已將脫口而出的一句話壓了回去,改口厲聲道:「我來不得么?」

蕭飛雨怔了一怔,道:「誰說你來不得,我只是問問你。」

展夢白冷笑道:「問什麼?有什麼好問的?」

蕭飛雨又自一怔,面上露出了委屈之色,但仍然強笑著道:「不問就不問好么?我又……」

展夢白大聲道:「不問也不行。」

他存心生事,是以蠻不講理。

蕭飛雨目定口呆地望著他,詫聲道:「你……你……」

她實在不禁以為展夢白突然病了,但卻不願問出口來。

哪知花大姑卻在旁大聲道:「姑娘,這小子必定是得了瘋疾,是以在這裡顛三倒四,胡說八道。」

蕭飛雨當即面色一沉,叱道:「滾開,誰要你多嘴?」

花大姑最是忠心,是以從未受過責罵,此刻被她罵得愕了半晌,突然放聲痛哭起來,痛哭著飛奔而去。

蕭飛雨轉過頭,目光溫柔地望著展夢白,柔聲道:「你是不是有心事?無論什麼事,都可以告訴我……」

溫柔而幽怨的目光,溫柔而體貼的言詞,使得展夢白不禁在心中暗嘆一聲,但面上卻仍然冰冷如鐵。

蕭飛雨幽幽長嘆一聲,道:「你說話呀!」

展夢白冷冷道:「我的話要等見到你父親時再說!」

蕭飛雨大奇道:「我爹爹?你要見他老人家做什麼?」

展夢白道:「自然有事。」

蕭飛雨輕嘆一聲,道:「你要見他老人家也可以,只可惜……唉,只可惜他老人家正在坐關,什麼人也見不得。」

展夢白道:「你帶我去他坐關之地,我自會喚他出來。」

蕭飛雨道:「你教我做什麼事我都可答應,就只這件事……」

她搖了搖頭:「我是萬萬不能答應的。」

展夢白大聲道:「不答應我也偏偏要見他!」

蕭飛雨胸膛起伏,急劇地喘了幾口氣,突然大聲道:「我次次讓你,你次次欺負我,你……你……你……」

她本也性情激烈,此刻滿腔的委屈與怒火俱都爆發出來,一把扯落頭上金冠,拋在地上,話也說不出來了。

展夢白冷冷道:「在下一介庸才,怎敢欺負蕭宮主?」

蕭飛雨大喊道:「展夢白,你以為……你以為我……我怕你么?」雖然勉強忍住眼淚,眼淚終於奪眶而出。

展夢白轉過目光,不忍去見她面上神色,口中冷冷道:「這裡是蕭宮主勢力範圍,怎會怕區區在下?」

蕭飛雨流淚道:「好,這裡是我勢力範圍,我……我要……我要……」突然揮起一拳,直擊展夢白面門。

展夢白咬了咬牙,忍住心中悲痛,大聲道:「蕭宮主要動手么,好,在下奉陪。」抬手一掌,回了過去。

蕭飛雨心痛如絞,任憑滿面淚流,急地攻出三招,她雖然心中悲痛,手下仍自留了情分。

哪知展夢白武功早已非昔日可比,三招過後,竟已封住了蕭飛雨的拳路,只是他心中只有悲憐而無怒火,是以掌風並不猛烈。

蕭飛雨突地收住招式,流淚道:「難怪你要跑來欺負我,原來你……你在別處學會了驚人的武功……」

展夢白道:「蕭宮主過獎了。」

蕭飛雨嘶聲道:「你武功再強我也不怕你。」

短短十個字間,她已攻出四招,招式奇詭,變幻莫測,激烈的掌風,震得四面花瓣繽紛而落。

繽紛的落花中,突見一條人影隨風飄來。她身影似乎比落花還輕,衣袂飛舞,也有如飄的落花一般。

這人影身形未落,已凌空笑道:「飛雨,我聽花大姑說你這裡來了嘉客,你怎地卻同嘉客打了起來?」

蕭飛雨聽到這言語,忽然以手撲面,放聲痛哭起來。

高手相爭,哪容半途棄手,她手掌方自掩面,展夢白拳勢已至,他雖想懸崖勒馬,卻已收勢不及。

眼看這一拳已堪堪擊著蕭飛雨面門,半空中一聲驚呼,一條人影,筆直落在展夢白手臂上。

展夢白藉力撤回拳勢,蕭飛雨已痛哭著撲入這人影的懷抱中,道:「阿姨,我……我……好傷心……」

這人云鬢不整,未施鉛華,四十多歲年紀,五尺多高的身材,容顏雖然憔悴,但依稀仍可見少年時的風華。

她輕輕拍了拍蕭飛雨的肩頭,道:「飛雨,乖,不要哭。」突然轉身,面對展夢白,厲聲道:「你真要傷她?」

展夢白雖然是因為在急遽的招式中,未曾想到蕭飛雨的情緒變化,是以一時不能收住招式。

但是他口中卻沒有說出來,他只是靜靜地望著這徐娘半老的白袍婦人,冷冷道:「是又怎樣?不是又怎樣?」

白袍婦人面上忽然綻開一絲笑容,道:「好極了。」

轉目望去,花大姑已氣喘著奔了過去,她便將痛哭的蕭飛雨送入花大姑懷裡,然後轉身望著展夢白。

展夢白也望著她,只見她神情懶散,面帶微笑,但一雙眼睛,卻緊盯著展夢白的目光。

她目光所至,展夢白便知道這白袍婦人必定有一身高深的武功,而且必定要和自己動手。

要知與人交手打架之人,大致可分四等。

第四等人與人打架,眼睛什麼也不看,簡直可說什麼都看不到人,只是盲目亂沖亂干。

這種人既無交手經驗,更談不到技藝,有如蠻牛。

第三等人與人打架,眼睛只看著對方面門,或者是自己出手要打之處,別人一拳打到自己身上還不知道。

這種人只知有攻,不知有守,若不能以力欺人,必敗無疑。

第二等人與人交手,目光便會凝注著對方雙拳,但他們只記得對方有拳擊人,卻忘了別人還有雙腿。

這種人大多是市井匹夫,或是三流武師。

第一等人與人交手,目光必定凝注在對方雙肩之上,只因對方無論發拳踢足,肩頭必定先動。

這種人已知以靜制動,觀微察著,可算武林高手。

但真正內家一流高手相爭,目光卻必定凝注著對方的眼睛,不但要自對方眼神中察出對方武功高低,定力強弱,而且還要以神、氣懾人。

只見展夢白與這白袍婦人靜靜地對立在滿地落花中,兩人四隻眼睛,俱有如碧空中之恆星,瞬也不瞬。

只因兩人俱都知道,只要自己眼神一瞬,對方立刻便會乘虛而入,一著之失,必被對方搶得先機。

突地,一朵碗大的海棠,凌空飄來,其勢頗急,但飄落至展夢白與白袍婦人目光匯聚之處,竟忽然停頓。

展夢白、白袍婦人目光齊地一分。

就在這剎那之間,兩人雙掌同時擊出。

只聽「勃」地一聲悶響,兩人身形乍合又分,那碗大一朵海棠,竟被兩人掌力震為粉末,隨風消失。

展夢白再不遲疑,急地攻出七招。

他雙手忽而握拳,忽而化掌,拳勢剛猛霸道,力可開山,掌勢卻是靈妙輕奇,綿綿密密。

要知他拳勢走的乃是「天錘」一路,掌勢卻得自黃衣人的傳授,是以一剛一柔,一陰一陽,迥然而異。

但剛柔互濟,威力卻更是驚人,七招過後,那白袍婦人的面上,已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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