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南開愛情故事-心經

李非森

我們對別人的好奇心消失了,我們也不願向別人提及自己的苦悶,我們分頭流落到自己的一角天地之中而羞於見人,我們對比較也失去了興趣。

也就是說,我們都長大了。

這些話是一個紅極一時的作家說的。瘋人說瘋話,歷來都是如此。我是長大了,可我對別人尤其是對漂亮姑娘的好奇心從未消失過,也從未對比較失去過興趣。而且,問題的關鍵並非我是否願意向別人提及自己的苦悶,而是我自己的苦悶有無向別人傾訴和提及的必要。我一直認為,好奇心是生命中心路和世路歷程的第一驅使力,是青春的熱血,是生命的衝動,是情感的渴望,是心靈的期待。如果長大要以好奇心和自主性的消逝為代價,那我寧可永遠做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年。

但是我沒有意識到,所謂青春的衝動、情感的渴望其實是一把達摩克利斯劍,直到那個人出現。

1999年10月15日晚,在主樓燈火通明的教室,有一場關於佛學的講座。那位先生說,世間種種苦難、報應,一切都原於「情」字。情就是「心青」,「心青」的原因就是沒有看破和放下。我覺得說的頗有道理,與我心有戚戚焉。就在我微微點頭的剎那,我看見了站在教室門口的一個人。

許多事情,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不是你不願意開始,而是你沒有勇氣和機會開始;不是你希望結束,而是你沒有力量阻止它結束。

不要怕,就讓它開始吧;不要怕,就讓它結束吧。

是的,如你所料,那人是個女生。

她優雅地站在教室門邊兒上。清新的臉龐,飄飄的長髮,燦爛的笑容很熟悉,那眼睛一眨一眨地,閃閃發亮。

那一刻,我竟怦然心動。

我渴,我要喝葉上的露珠;我空虛,我要擁抱溫軟的玉軀;我眼睛發暗,我要看明媚的心光;我耳朵發聾,我要聽神秘的幽弦。

在大學裡,這種事情太普通、太平常了,許多男生迷上一個女生,往往就是自習室、圖書館、食堂里的一眼。甜蜜愛情從什麼地方來,就是從眼睛裡到心懷。可這一見一眼固然浪漫,卻不符合日久生情、相互了解的戀愛前提。

但類似的情形依然每日每刻上演著。這裡面有深刻的社會學、心理學和生理學背景。鬼使神差,我回去就睡不著覺了。兩天後,同伴的弟兄陸偉在聊天中不無得意地告訴我,在80年校慶禮花的轟鳴綻放中,他追到了一個女生。

他是在鼓勵做點什麼。

我開始著手調查那個優雅女生的下落。

這並非難事,因為但凡有幾分姿色的女生都會是男生宿舍經常議論的話題。

她叫林然,比我低一年級,是生科院的。

自打我知道這些情況後, 同屋的弟兄就怕了我,因為我天天在宿舍里叫魂弔喪般地嚎:林妹妹呀。

起先,要好的幾個弟兄還鼓勵我,喜歡就追呀。但眼見我天天嚎喪卻不動勁兒,他們不耐煩了。同屋的陳朋有一天義正詞嚴地正告我:你現在很危險,這麼下去只會有兩個後果,要麼精神病要麼變態。

我說,這不一回事兒嘛。

他說,反正我告訴你,你要及早抽身以免後悔莫及。

我翻白眼。

半晌,他幽幽地又說了一句:其實你喜歡的不是真的林然,是你自己心裡的林然。

我冷笑了一聲,沒有講話。

看來,我真得動一動了。我也覺得自己長此下去非瘋即傻了。

林然輔修了經濟系的課,每周一下午要去校區上課。我決定找機會讓我們認識。

雖然我能說會道,但臉皮卻不厚,尤其在女生面前,我不可能像有些色膽包天的弟兄一樣,直接走到女生面前示愛。我得讓一切看來順理成章。

那個周一,天有些陰,微風。

我坐進了校區那間事先勘探好的教室,我提前了40多分鐘,我聽什麼課從來沒有這麼積極過。差6分鐘上課時,她來了。綠毛衣、牛仔褲、雙肩背,很清純的樣子,我的心都快碎了。

心神不寧地過了兩節課。完事了,她要回本部了。我騎著車跟著她,心裡揣了只小兔子。

到立交橋拐彎的地方,我想,我不能再錯過了。

不知哪兒來的膽子,我一陣狂蹬,趕上了她。 我手心冒汗,不知如何開口,這時一陣風,我手一歪,車頭「咯噔」一下,蹭著了她的車尾。

她「哎呀」了一聲,回頭看。

我忙說:「對不起,不好意思。哎,你是林然吧?」

她訝異地睜大了眼睛,「你怎麼知道?」

我樂道:「我也輔修經濟學呀。」

「是嗎?怎麼沒見過你。」

「你學習認真嘛。」

我看見她眼裡閃過了一絲不易覺察的笑意。

然後,就開始邊騎車邊閑扯。我不知哪來的興緻,天南地北一通亂吹。她有一搭沒一搭地應和著,臉上綻著笑。我心裡十分得意,希望就這麼走下去,永遠到不了本部。

在陰沉的天幕里,我們騎到了宿舍區,她說:再見。

我應著,啊,啊,再見,再見。

遠遠地她就走了,隱隱還回頭看了一眼。

我看著那婀娜的背影,不禁痴了。

夜裡,我又睡不著覺了,弟兄們都跟著起鬨。

陸偉說:行啊,小子,你們就開始這一段感情吧。

陳朋盯著我:這件事情是不是一個開始,要辯證地看。

我沒吭聲。

我現在要告訴大家,這個故事其實很簡單,沒有想像中的那麼複雜,沒有坎坷的過程,也沒有浪漫的結局。

許多事情,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不是你不願意開始,而是你沒有機會和勇氣開始;不是你希望結束,而是你沒有力量阻止它結束。

那次之後,我就老找機會幽靈般地跟著林然。上課,食堂,遇見了就跟她侃大山,她總有一搭沒一搭地應著。

又過了兩個月,一個下午,我在湖邊看見她跟一個男生親昵地牽著手。我眼前一陣發黑。

天呀!地呀,神仙呀,魔鬼呀,妖精呀,你們為什麼不細心看管我的愛。

不幸的消息接二連三,一起湧來。

說林然是個挺隨便的女生,隔三差五地換男友;

說林然自私虛偽,同學關係很僵;

說林然是校羽毛球隊的體育生,初中就開始跟不三不四的人來往;

說……

不管誰說的,我都立刻怒目相向。於是大家就很少在我面前提她了。

可我還是照樣隔三差五地叫魂:林妹妹……

陸偉道:哥兒們,為這麼個女人不值。

我說:你懂什麼!

後來,後來我就畢業了。吃散夥飯那天喝多了,就大哭。

陳朋拍著我的肩膀說,兄弟,如果不是林然,還會是別人。

我說,是嗎?

我最後一次看見林然,是畢業前的一個中午。

夏天的陽光很燦爛。她在學三食堂門口拉著一個男生的手,粉紅色的上衣,淡藍色的碎花長裙,依舊很清純的樣子。

遠遠的,她走來,同我擦肩而過。

我沒有跟她搭話。

我渴,我要喝葉上的露珠;我空虛,我要擁抱溫軟的玉軀;我眼睛發暗,我要看明媚的心光;我耳朵發聾,我要聽神秘的幽弦。

許多事情,還沒有開始就已經結束了。不是你不願意開始,而是你沒有機會和勇氣開始;不是你希望結束,而是你沒有力量阻止它結束。

不要怕,就讓它開始吧;不要怕,就讓它結束吧。

數學大師歐幾里得在會堂中講學:兩點之間直線最短,兩條平行線無限延長永不相交。

有人問道,先生,講這些有什麼意義呢。

歐幾里得微笑著注視著他:旁邊的人,給他三個錢,讓他出去吧。

給我三個錢,讓我出去吧。

(李非森,南開大學2001級國際關係專業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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