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南開的顏色-雜感南開園

墨 石

「事如春夢了無痕」,時光在人身上造就的最大的功能或許就是健忘了。

歷了朝朝暮暮,日復一日的日起日落慢慢磨滅了初時敏感的神經,於是人隨著時光便日復一日地麻木起來。

兩年了,兩年於斯南開園,卻沒有留下絲毫印記,是出於向來不忍玷其一污的神聖嚮往,還是由於日漸鈍落的情緒而將此般的兩年塵封於心呢?不知道,一切盡渾然於心,靜寂著,而正是如此渾然的靜寂孕育著這樣的兩年,兩年中茫茫而又執著的期待。

忽然,就在這一天,好友叫我應該為此寫點什麼了。是啊,應該為我兩年的大學留下點什麼了,算不上朝花夕拾,可也算是拂去了心底里兩年的塵土,於心中還它一副清靈的面目了。

總覺得,與北方素來有一份緣,而與南開便是這份緣中之緣了。

我算是一個比較空靈的人吧,或者,確切地說應該是一個比較空靈的南方人吧。南方多寺廟,於是這寺廟便成了平日里我散心玩耍的所在了。

一直以來就喜歡與這幫或那幫小僧們或老僧們聊天,不知不覺,在心中種下了重緣的根。後來遇到一游僧,四川人氏,法號坦志。與他的神聊中,得知其游遍五湖四海,遂自謂菩提的行者,於是便與他玩笑開了。我告訴他說:「如此而言,我當是精神的行者了。」

不料,這玩笑一開竟成真。

最初喜歡北方,可能只是緣於雪。在我幼時的想法中,人的生命如水,或許在那個時候想來,這水便成了生命完全的象徵,而水的生命的構成卻是當時我簡單地認為的雨和雪。於是我便於雪有著與生俱來的情懷和嚮往了。

漸漸地,我年長了,這份情愫卻絲毫沒有減少。北方,於我當時而言,是一個夢,而我卻註定了是一個尋夢的人,只是,我的夢該落腳何方呢?我在期待著什麼,似乎是冥冥之中的緣分,而出於秉性使然,我一向對於自我的真誠讓我開始作了精神的行者。有一次表哥從北方歸來,作為禮物,他贈給我的是一首特殊的歌:

渤海之濱,白河之津,巍巍我南開精神。

汲汲駸駸,月異日新,發煌我前途無垠。

美哉大仁,智勇真純,以鑄以陶,文質彬彬。

渤海之濱,白河之津,巍巍我南開精神。

是冥冥中的註定,還是內心中固有情懷與此的合拍,我不甚瞭然,然而我卻明了這份來之恨

晚的緣中之緣,我明了該寄夢何方,並將此「神往」打點成行者雙肩上的背包。

北上的列車終於馳騁開了行者匆匆的腳步……

兩年前的今天,金秋的南開讓我圓了一個夢,許了我一片土地,耕種我不了的情緣和永遠不可磨滅的夢想,並將此作為行者遠行的食糧。

2000年10月11日,是我19歲的生日,也正是這一天,我加入了學術論壇。從此,每逢回想,那一幕就在我腦海里重現。

「……我喜歡的有四個字『隨遇而安』,不過,在這我想改一個字,我把這四個字改成『隨意而安』。是啊,人生貴在行胸臆,我真希望這學術論壇是一個舒展胸懷的地方!」

我以此作我自我介紹的結束語,講台下回應的是一片熱烈的掌聲。

「人生貴在行胸臆」,而我當欣慰於我歷過的一年的學術論壇。

學術論壇,具體說來只有5個成員,而就這麼5個來自天南地北的人卻要負責策劃、宣傳、主持、報道每周至少一次的學術報告。我們將學術論壇的基地設在502工作室,於是便熱火朝天地忙開去。

或許這樣的一個群體是惟美的,所以這樣的一個群體的工作也趨於惟美;或許是出於我們向來對「真善美」的追求,我們可以自豪地說,每一期的學術論談都是一次精彩的靈魂的激蕩。

記得那一次,當我主持完寧稼雨教授的一期講座後,從我身後傳來的是一張紙條,紙條上寫著:

我是你們學術論壇的忠實聽眾,聽你們的講座真的像在學術的殿堂里徜徉。我知道你們只有5個人,所以我很想參觀一下你們工作的地方,想必那也是一個美麗的殿堂。

於是,我帶著這個素不相識而又時刻關注著我們的同學來到了502。一打開門,這位同學愣住了,半晌才問了我一句:「這就是你們工作的地方?」我點了點頭。

是啊,誰能相信裡面只有幾個裝滿資料的舊柜子和幾張簡陋得有點可憐的辦公桌呢?

然而,就是如此簡單的工作室卻成了我們無法忘記的曾經的溫馨家園。是的,我們視其為家,因為我們恰如兄弟姊妹。或許這一年我們付出了很大的艱辛,或許這一年我們真的歷盡了風雨坎坷,可這一切與我們相處的融洽與喜悅而言卻顯得那般的微不足道。

不能忘記的是我們多少個為了論壇的不眠之夜; 不能忘記的是每一次成功之後的幸福與喜悅; 不能忘記的是我們選擇了一種演繹生活的方式,一種行胸臆的痛快淋漓; 不能忘記的是我們心中永遠的502, 永遠的學術論壇。

那一天,當我們在最後一期論壇上說再會的時候,不期的《朋友》響徹了整個會場,響徹了每一顆感動的心。

如今,我的生日又將至,當將此回憶作為一份賀禮獻給自己,獻予曾與學術論壇的一段情結,並於心中告訴我的4位兄弟姊妹一路走好。

我,再一次地想起緣分,因為我活於緣分之中。

與她的相遇,是一份緣,我欣然於造化所賜,並感激如此的緣分。

百合,是我給她取的一個名字,因為百合永遠在我的心裡,因為關於百合還有這樣的一段故事。

我習慣於自謂是山裡長大的孩子,于山自有著天然的衷情。我無法拒絕山的邀請,為的是她在我心中播下的那片聖潔的百合情。

記得那是初夏的一個傍晚,我習慣地獨自一人爬上那座我已習慣的山。我願意敞開胸襟任清風輕拂我身上的每一寸肌膚,撩起每個細胞里蘊藏的萬種情懷。可是那次卻出奇般地下起了雨來,而西邊橙紅的太陽卻仍還站立山頭。我回頭向一片相思樹林跑去。

匆匆地,我撞進了一如盤虯般的傘狀的相思樹底下,曲身蹲了下來。等我定下神來,眼前的一幕讓我驚訝不已。原來這樹下竟是一片我不知名的白花,婷婷的,潔白的盡情綻放的花朵隨著微風輕輕地點了點頭,猶如害羞的少女見了遠來的生客一般。蛋黃的花蕊像一隻只含情的眼睛,那般的清純又那般的神秘。我情不自禁地望著這一片潔白,花瓣上的小雨珠映著紅日顯出七色的光彩。不知不覺,這一片潔白卻慢慢地映上紅暈,不知是否是見了我害羞,抑或是因了西邊上紅日善意的嘲笑。雨漸漸停了,太陽也把臉蛋縮回了遠方的深山裡。相思樹下只有我和百合,再有就是樹上時而滑下的水珠了。

我小心翼翼地往懷裡揣了一朵潔白,回家。爺爺告訴我,那叫百合。於是,我就記住了,大山裡長了我、百合,還有相思樹……感謝造化,感謝北方,感謝南開園,於斯我尋到了我生命的大山裡的百合。

記得獅子座流星雨的時候,她偷偷地告訴我,說她許了一個願。我問她許了什麼願。她說,不能說,說了就不靈了。

我告訴她說我卻有一個能說的心愿,她焦急地詢問我到底是什麼。

「50年後我們再一塊看獅子座流星雨!」我認真地說。

她伸過小拇指跟我拉鉤,爾後便激動地撲在了我的懷裡……

又一次在自己的書法習作上這樣落下了款:壬午年八月墨石於南開園。每一次如是的字跡於我都是一番愜意。

是啊,南開園,多少夢想於斯,多少拼搏於斯,多少沉醉於斯。我曾憧憬盡自己的一生作一恬淡而悠遠的長幅,並於古稀之年再歷南開,於此長幅上寫下古稀某年某月墨石於南開園。

夜已深了,在這樣深的夜裡適合傾心的交談。我已習慣於在這樣深的夜裡聆聽你古老而深厚的聲音——南開園。我該輕聲地呼喚你的名字,因為這樣的夜裡,你的氣息伴著這樣的露水是那般的真切。又一次漫步於熟悉的湖邊小道,品嘗你獨特的秋的味道,就著這一段段記憶的碎片,徜徉在一片片路燈橘黃而靜寂的身影。喧囂不見了,留下的只是沉寂,還有林中幾對秋蟲的吟唱,或許,這樣深厚的沉寂更屬於你罷,秋蟲的吟唱更顯得你古老而親切的睿智。

古老的南開園,在這樣的夜,你是屬於我的,沉寂於斯的是你的巍巍博大,寧靜於斯的是你的皓皓真純。我只願沉醉於你恬淡而自然的沉寂與寧靜,我只願沉醉於如此古老而睿智的夜。我想,古老的南開園,你是會明白我的,因為,因為只有你深厚的沉寂才能讀懂這顆自然的心。夜,更深了,湖裡泛起絲絲的漣漪,似乎是聽了秋蟲發自肺腑的輕輕彈唱。

朦朧中傳來了午夜的鐘聲,該又是在為昨日標上記憶的代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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