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從漢堡到野生漿果

兩年前,他和特里曾在公園附近遊盪。在那裡,城市似乎走到了盡頭:草木繁茂,甚至垂落到從公園裡穿行而過的小河上,那裡的情景頗有幾分荒野的味道。他們出於貪玩,開始編故事。假裝在叢林里迷了路,整整一個下午都在談論他們該怎麼做。當然,他們假定擁有各種各樣的好東西,比如槍呀,刀子呀,以及釣具和火柴,好讓他們能夠打獵、捕魚和生火。

特里,真希望你在這兒。他默念。帶著槍和刀子,再帶些火柴來……

那天在公園裡,他倆商定最佳的蔽身處是搭建一個斜棚。布萊恩現在就要著手建一個。他想,也許還得在上面蓋上青草、樹葉或者樹枝什麼的。他邊想邊往湖邊走去,在那兒有一些柳樹,可以砍下來做支架。可是,他忽然想到得先找到適合建斜棚的地方,於是他決定先在附近找找。他寧願待在湖邊,因為他依然覺得即使飛機深躺湖底,從空中飛過的人還是可能發現它,他可不想錯過任何可能獲救的機會。

他的目光落到了左手邊的岩丘上。一開始,他認為應該倚著岩丘搭建避身所。然而,當他決定先勘查一下岩丘那頭的地形時,他的運氣來了。

憑藉太陽東升西落的基本常識,他判定岩丘的那邊是北面。很久以前它可能被冰川之類的運動挖空了,形成一個坳口。這坳口有點兒像側面朝上的碗,碗底嵌入一塊突出的岩架下面。坳口並不怎麼深,不能算洞穴,卻很平滑,成了一個絕佳的屋頂,他幾乎可以全身站進去,只需稍微低下頭免得碰到岩架頂端。有些岩石已經被冰川運動完全撞碎,磨成了沙子,現在成了一個小小的沙灘,一直延伸到湖邊兒,向右則與突出岩的沙地連在一起。

這是他的第一個好運氣。

不對,他想。在著陸時,他就已經夠走運的了;可現在,好運氣又來了。他需要運氣!

現在,他只需在這個「碗口」周圍圍上牆,只留個口子作入口,他就會有一個完美的避身所——比斜棚還結實,而且還很乾燥,因為突出岩成了天然的防水屋頂。

他緩慢地爬進去,坐了下來。處在陰涼里,連這裡的沙子都是涼涼的,這份涼爽讓他的臉感覺舒服極了。要知道,他的臉早已開始起泡,特別是前額,異常腫脹之外,還布滿了水泡,簡直疼痛難忍。

而且,他還很虛弱。只不過是繞過岩丘的後面,稍稍爬了一下,他的腿就軟了。能在涼快的沙子里坐上一會兒,感覺就好多了。

現在,他想,要是再來點吃的就更妙了。

什麼食物都行。

稍事休息之後,他又返回到湖邊,吞下幾口湖水。他現在並不渴了,只是覺得湖水或許有助於減輕飢餓感。可是,它不能。不知怎麼地,冰涼的湖水反而更讓他飢餓難耐。

他想強打精神用木頭做一面圍牆掛在突出岩上,可是找到一塊木頭剛欲拔起時,他的胳膊卻一點兒力氣也沒有。於是他明白,不僅是墜機與身體和頭部受傷的問題,他的虛弱也源於飢餓。

他必須尋摸點兒東西吃。在干體力活兒之前,他得吃點兒什麼。

可是,吃什麼呢?

布萊恩倚著岩石,凝視著湖水。吃什麼,這兒有東西嗎,有什麼可吃的嗎?他早已經習慣了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肚子餓了,他就到冰箱里去拿,或者到商店去買,再或者坐下來美美地吃上一頓媽媽做的飯。

哦,他想起來了,有頓飯印象深刻——哦,就在去年的感恩節,那是他們三人作為一個家庭一起度過的最後一個感恩節。在那之後一個月,媽媽就提出離婚,接著爸爸就搬走了。那時布萊恩已經知道了這個秘密,卻並不知道這會讓他們分開,他還天真地以為事情可以解決呢。爸爸至今仍然被蒙在鼓裡,他會設法告訴他。見面的時候就告訴他。

那可是火雞大餐。他們在後院支起了燒烤架,在上面放上木炭,把火雞用蓋子蓋得嚴嚴實實的,放在木炭上烤。爸爸把山胡桃木砍成小碎塊兒擱在木炭上,頓時烹飪火雞的香氣混著山胡桃的煙布滿了整個院子。爸爸面帶微笑地把蓋子拿掉,噢,那飄出的香味真是難以形容,一家人坐下來吃時,那肉上面汁液浸漬,濃郁香醇,還蘊含煙熏的味道……

打住,他得立刻停止想這個。他的嘴裡溢滿口水,胃裡也縮成一團,咕咕作響。

這兒有什麼可吃的?

以前讀到或者看到過什麼知識能夠幫助他在荒野找到食物嗎?應該有吧。啊,想起來啦,有一檔關於空軍飛行員和他們訓練課的電視節目——野外生存課。對呀,現在他的腦子裡呈現出那檔節目。飛行員要在沙漠里吃住。他們降落在亞里桑那州或者類似的沙漠之中,他們必須在那裡生活一周。這一周中,他們得找食物和水。

為了得到水,他們用一張塑料製成一個露水收集器;為了填飽肚子,他們以蜥蜴為食。

大致就是這樣。當然,布萊恩有許多水,但他知道加拿大的叢林里,可沒有多少蜥蜴。節目中有位飛行員用手錶的水晶表面作為放大鏡來聚焦太陽光,生起了火,這樣他們就無需生食蜥蜴。布萊恩倒是有一塊電子錶,卻沒有水晶面,墜機的時候摔碎了。所以,電視節目幫不了他。

等等,還有一件事情。其中一個飛行員,是個女的,在一個矮樹叢中發現了一種豆子。她用這些豆子和她的蜥蜴肉放在找來的一個錫罐中稍稍地燉了一會兒——豆子燉蜥蜴。這裡可找不到一粒豆子,不過,可能會有漿果,這附近一定有漿果樹叢,就像是大家常說的那樣。好吧,實際上,他從未聽任何人說過這些。可是他覺得應該是這樣的。

一定有漿果叢。

他站起身,走到外面的沙地上,抬頭看了看太陽,太陽仍舊掛得老高。他不知道確切的時間。在家裡,太陽升這麼高的話,應該是下午一點或者兩點。在家時,下午一兩點,媽媽會收走午餐盤碟,準備去上她的健身操課。不對,應該是在昨天;今天她得去看他。今天是星期四,她總是周四與他見面。星期三是健身課,星期四去見他。一小束仇恨的火苗直衝腦門,一度燃起又熄滅了。要是媽媽不去見他,就不會離婚,布萊恩現在就不會待在這個鬼地方了!

他搖搖頭,必須得停止這種想法。太陽還是很高,這意味著在天黑之前,他還有些時間去找漿果。他可不想在天黑時離開他的——他幾乎已經把它當成家了——避身所。

夜幕降臨之際,他可不想還在叢林里逗留。他不想迷路,那問題可就大了。在這裡,他所知道的惟有眼前的這個湖和背後的丘陵以及眼前這個岩丘——如果看不見它們了,那麼他就可能在叢林里轉來轉去也找不到回來的路。

因此,他得去尋找漿果叢,但要時刻保持湖和岩丘在可見的範圍之內。向外眺望,大概有二百碼的距離之內,都能看得相當清楚。那裡有高大的松樹,筆直高挺,除了頂端,絕無枝椏。微風吹過松林,只覺松濤呼嘯。可他卻看不到低矮的灌木叢。兩百碼外,似乎是茂盛矮灌木叢地帶的起點,灌木叢約十或十二英尺高,形成了一堵密不透風的牆,他看不清楚。稠密青蔥的灌木叢似乎環繞湖畔,可他無法確定。

要是有漿果的話,它們肯定在灌木叢中。只要他一直靠近湖水,保持湖水就在右手方,他就不會迷路。他想,等採到了漿果,只需轉過身往回走,水就變成了他的左手邊,他就能夠再走回來,回到岩丘——他的避身所里。

簡單明了,讓情況簡單明了。我叫布萊恩?羅伯遜,遇到墜機事件,現在要去找些食物,找些漿果來充饑。

他走得慢極了,渾身的關節都疼,又餓得沒了力氣,只好沿湖邊一點兒一點兒地往前挪。前方的叢林里,好多鳥兒在陽光下歡叫。有些鳥他認得,有些他卻叫不上名字。他看見一隻知更鳥,某種麻雀,還有一群橘紅色的鳥,長著厚喙。有那麼二三十隻端立在一棵松樹上,嘰嘰喳喳地吵死人了。他剛走到樹下,它們就「忽啦」一下朝前方飛。他看著它們飛去,那鮮艷的顏色在一片密實的綠色之間划過了明快的斜線,就這樣,他發現了——漿果。這些鳥兒落在某種狀似柳樹,卻更高些帶闊葉的植物上,便開始蹦蹦跳跳地吵了起來。起初,他隔得太遠看不清楚它們在幹什麼,但是它們漂亮的顏色吸引著他,使得他不由自主地接近它們,同時保持湖在右手邊的視線之內。待走近了,他才看到:原來它們正在吃漿果呢!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一切竟然不費吹灰之力。就像是鳥兒直接把他引到這裡來的。那些柔嫩的枝條向上伸出大約二十英尺處,是一串串沉甸甸的、把枝椏壓得彎彎的鮮紅欲滴的漿果。它們只有葡萄珠的一半大,在陽光下,紅艷艷地閃著光亮,晶瑩剔透,布萊恩看到它們的時候心花怒放,差點樂出聲兒來。

他加快腳步,不一會兒就走到漿果前。他趕走鳥群,拽過枝條,捋下漿果,急急地塞進嘴裡。

哎喲,他差點吐了出來。倒不是因為那果子是苦的,而是它不僅沒有甜味,嚼起來還有一股刺鼻的酸味兒,讓他的嘴裡幹得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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