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入教的其他儀式雖已履行,但迄今缺乏在我們中間只有神父方能施給的聖禮部分. 但他們明白聖禮是怎麼一回事,很熱切地期望其實施. 而且他們認真爭辯,在未派來基督教主教的情況下,能否從他們中間選出一人就教士的聖職. 看來他們會推出一個候選人,但當我們離開時,還未推出.即使不贊成基督教義的烏托邦人,既不阻止別人信從,也不侵犯已經信從的人. 當我在那兒時,只有一個教徒受到處分. 他一受過洗禮,便高度狂熱而不夠審慎地公開談說基督教義,儘管我們勸誡過他. 他說教時態度激昂,既把基督教說得比其餘的什麼教都好,義譴責其餘一切的教. 他宣稱這些教都是瀆神的,信仰者是不敬神的,侮辱神明的,應永受天罰. 他長期這樣說教後,終於被捕受審,所定的罪名不是蔑視烏托邦人的宗教,而是在群眾中煽動事端. 他被判有罪後受到放逐的處罰. 原來烏托邦人有一條最古的制度,任何人不能由於自己的信仰而受到責罰.烏托普國王最初聽說過,在他到來之前,當地人由於信仰不一而不斷爭吵. 他還注意到,在各個教派各自為保衛本國而作戰時,這種普遍的意見紛歧為他提供了把他們全部征服的機會. 因此,自從他取得勝利後,他一開始就規定每人信從自己所選擇的宗教是法律上認可的,一個人也可以向別人宣傳自己的教,勸其接受,但只能用溫和文靜的方式,講出道理為自己的教作辯護,如果他勸說無功,不應將其他一切的教都惡毒地摧毀,不得使用暴力,不得訴諸謾罵. 如有人表達自己觀點時,齗齗爭辯,態度過分激烈,他將受到流放或奴役的處分.

烏托普國王制定這種法律,一方面是為了安定(他明白,經常的爭吵和不解的仇恨以往完全破壞了安定)

,另一方面他覺得這樣的解決辦法對宗教本身有利. 對宗教問題,烏托普不輕率地作出武斷的結論. 他不能肯定,上帝是否不願意看到各種各樣的多方面的信仰,因而不向不同的人灌輸不同的觀點. 但是他肯定這一點,即強迫和威脅人人都接受你心目中的真理,那是既橫蠻又愚笨的. 並且,即使情況確是那樣——只有一個宗教是真理,其餘的都是旁門左道,烏托普也預見到,如能用溫和而合理的方式處理問題,真理憑其本身的自然威力遲早會自己呈露出來,受到注意. 如果這個爭論的解決是通過武力和暴亂,而最壞的人又總是最頑固不化的,那麼,最好的和最神聖的宗教也會淹沒在一堆互相傾軋的旁門左道中,猶如嘉禾會被叢生的荊棘窒息致死一樣.因此烏托普把宗教的全部問題作為一個尚有待於解決的問題,容許每人選擇自己的信仰. 可是有例外,如他嚴禁任何人降低人的尊嚴,竟至相信靈魂隨肉體消滅,或相信世界受盲目的擺布而不是由神意支配.因此烏托邦人的信仰是,人死後有過的必受罰,有德的必受賞. 如有人有不同看法,烏托邦人甚至認為他不配做人,因為他把自己靈魂的崇高本質降到和獸類的粗鄙軀體一般無二. 他們更不承認這種人是烏托邦公民,因為如果不是他還有所忌憚的話,一切法律和慣例都將對他無用處. 當一個人除法律外什麼都不怕,除肉體外對什麼都不寄予希望,那麼,毫無疑問,為了滿足他的私人慾望,他會想方設法迴避國家法律,或是力圖用強暴手段破壞國家法律.

所以,懷有這種心理的人,烏托邦人取消他的一切榮譽,不給他官做,不使他掌管任何職責. 他普遍被看成是懶惰下流漢. 然而烏托邦人絲毫不處罰他,深知一人願意信仰什麼不能由自己控制.他們也不強迫或威脅他掩蓋自己的觀點.在這個問題上,他們不容許裝假說謊. 他們最恨裝假說謊,認為這和欺騙幾乎毫無區別. 他們禁止他在一般國民前為自己的意見作辯護,但允許並鼓勵他在教士前或重要人物前這樣做,深信這種荒謬最後將讓位於理性.烏托邦還有另一些人,為數不少,所抱的見解並非全無理由,而且本身不是壞人,因此烏托邦對他們不加以干預.這種人有另一類的錯誤,即相信獸類也有不朽的靈魂,但不及人類靈魂尊嚴,亦不能註定得到同樣的幸福. 幾乎全部烏托邦人十分肯定並深信,人可以達到無窮的天堂之樂. 他們對病者表示悲痛,但對死者無所惋惜,除非是極端貪生而不願離開這個塵世的死者. 一個人臨死而有如此的表現,他們認為不祥,預示他的靈魂無望,抱有內疚,對即將到臨的處罰懷有默默的預感,因而害怕死去. 他們又覺得一個人在受到上帝召喚時不是欣然迅速從命而是勉強不得不去,上帝是不會樂意他的到來的. 他們如看到一個人這樣死去,不禁為之毛骨悚然,因而在憂鬱的沉默中將死者送到墓地上,祈求上帝憐憫死者而且寬恕其罪愆,然後把屍體埋掉.反之,他們對於高高興興滿懷樂觀而死去的人,不表示哀悼,在歌唱聲中為其舉行葬禮,充滿深情地將死者的靈魂交付與上帝.然後,他們懷著崇敬的心理而並非悲痛的情緒,為死者舉火焚屍.他們在現場樹碑,記載死者的優良品質.他們回去後,講述死者的性格和事迹,議論最多並且誇不絕口的是其臨死怡然自得的精神.烏托邦人認為,這樣紀念正直的品德,不但是鼓勵生者嚮往善行的最有效的方法,而且給予死者以其所最樂於接受的敬意.烏托邦人認為當他們談到死者時,死者是在場的,雖然不為世人的遲鈍肉眼所見. 如果可享受天堂之樂的靈魂不能自由隨意到處來去,那和它的遭遇是相互矛盾的. 這樣的靈魂既全然棄絕回訪朋友的願望,又會是忘恩負義的,因為在生前對這些朋友有過相互友愛的情誼啊. 他們估計,自由如其他美好的事物一樣,在一切好人身上不但死後不減少,還會增加. 因此,他們覺得死者會在活人中間來來往往,目睹他們的言行. 所以烏托邦人更有信心地處理自己的工作,託庇死者的保祐. 而且,由於相信先人的亡靈在身旁,他們就不敢私下做愧心事.烏托邦人極端輕視和非笑在其他國家受到重大注意的涉及迷信的一切占卜方術. 可是他們崇拜那些不是憑自然而出現的奇蹟,將其看作運轉中神力的靈驗和啟示. 他們說,在烏托邦也經常出現奇蹟. 有時在重大危急事件中,他們公開祈求奇蹟降臨,抱著誠則靈的信心,終於求而必應.他們認為,探索自然,於探索中讚美自然,是能為神所接受的一種禮拜形式. 然而有些人,還是為數不少的人,他們出於宗教的動機,不從事專門知識和科學的探討,但又不偷閑. 他們以為要在死後得到幸福,就必須勤幹活,多行善.因此他們有的照料病人,有的修路清溝,改建橋樑,挖除雜草沙石,以及砍劈樹木,用車輛運送柴糧等到城市中去. 不管對公對私,他們都如同僕役般操作,比奴隸還賣氣力.任何地方有粗重費力和骯髒的活路,大多數人覺得勞累、討厭、沒辦法,因此望而卻步,他們卻心情愉快地把這種活路全部承擔下來. 他們自己辛苦不停,讓別人安閑,但又不以此居功. 他們既不貶低別人的生活方式,也不表揚自己的生活方式. 他們越是奴隸般地操作,越受到所有人的尊敬.這類人分兩派.一派是獨身漢,不近女色,戒絕肉食,其中有些人甚至不嘗任何葷腥. 他們屏絕人世的享樂,認為那是有害的. 他們熬夜流汗,只是為了來世的希望. 因為他們期待這樣的來世很快地到臨,他們就既愉快,又積極.另一派同樣愛好勞動,但贊成婚姻,不輕視室家之樂,覺得對自然有義務結成配偶,對國家有義務生育兒女. 凡是不妨礙他們勞動的任何享樂,他們都不迴避.他們喜歡肉食,理由是肉食會使他們更健壯,宜於任何勞動. 烏托邦人認為這一派人更明智,而前面說的那一派人則更聖潔. 假使第一派人寧可獨身而不結婚,寧可艱苦而不舒適,其所根據的論點是理性,這就要惹起烏托邦人的非笑. 然而這種人既聲稱他們是受了宗教的促使,這就使烏托邦人對他們懷有敬意. 因為,烏托邦人最小心翼翼、不輕易作出武斷結論的,莫過於在有關宗教的問題上了. 這樣,他們在本國語中特稱第一種人為「部色累斯卡」

①,可譯為「篤信宗教的人」。

烏托邦人的教士是極端獻身宗教的,因此數目不大,每

①部色累斯卡(Buthrescas)——從希臘語臆造,意謂「非常信仰宗教的人」。——中譯者

個城市不超過十三人(教堂也是十三座)

,戰時例外. 遇到戰爭,其中七人隨軍出發,另由七人補他們的空額. 從戰爭回來的正式教士全都回到原先的職位上. 這時,補空額的人就權充主教侍從,遇有教士身故方遞補上去.主教只有一名,是所有教士的首領. 凡是教士都由國民選舉出來,如同官員也是由國民選出一樣,其方式是秘密投票,以杜絕徇私. 選中的教士由教會同僚為其舉行授予聖職的禮節.教士主持禮拜,掌管宗教儀式,監察社會風紀. 任何人如因生活放蕩而受到教士傳喚或申斥,都被認做奇恥大辱.現在教士職責限於勸說和告誡,至於制止和懲罰違犯者則由總督及其他文職官員執行. 然而教士可將其認為非常壞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