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終章 關於他留下的那些事

有咖啡的香氣。

一個身影橫越床鋪前方。

「沙也妹妹,早安。」

大槻的臉湊過來探看。

一如往常的一天開始了。

「身體感覺怎樣?」

沙也心中有答案——和平常一樣,但這句話無從傳到外界。找不到出口的話語,撞上她內側的柔軟牆壁後反彈,漸漸沉進黑暗深處,最後,連她自己也想不起來那到底是什麼。

對身體失去自由的她來說,只有產生話語時的這種觸感,象徵她還活著。

「花,開始有點枯萎了耶。」

床邊桌上擺著雙親三天前拿來的花。

「我開電視喔。」

正面牆壁上的大電視亮了。

沙也喜歡電視,畫面一幕一幕轉換。只要看電視,就能忘記話語才出現就消失的悲傷。

「又是『十八歲高中男生』的話題啊。」

沙發上的大槻說道。

電視上,播放著近期不斷重播的影片。身穿慢跑裝的男生跳上行進的車輛,炸毀車輛。慢跑衣男踢倒打算逃跑的男人,男生手上有長槍般的東西,他的臉打上馬賽克。

「網路上早就傳遍他的長相和名字了啊。」

他是小鎮的居民、雙親死於該疾病的事情早已眾所皆知。

襷木清二在記者會上說明那長槍是「疾病的一種型態」,此外,也暗示有其他相同癥狀的病患。在那之後,他就以身體不適為由住院,再也沒出現在大眾面前。因此,各種臆測滿天飛。

「這個評論員太過分了。」大槻憤慨說著,「他竟然說小蒼是『要把維拉克逐出這個星球的排外主義者』耶,這人根本什麼都不懂。」

沙也沒有憤怒,只是悲傷。蒼失去遙夏,而沙也一次失去了蒼和遙夏兩個人。

十八歲高中男生現在仍行蹤不明。

「恐怖分子」這句話傳入耳中,大槻關掉電視。

「真希望他在做那種事情前可以找我商量,因為我也有類似經驗。那種不在意他人目光,只朝著目標前進的經驗。」

聽見啜飲咖啡的聲音。

「我上大學後開始玩樂團,真的沉浸其中,希望將來有天可以靠著音樂生活,大學還休學了,結果回過神來已經三十歲。很可笑吧?冷靜想想立刻就知道我沒有才華啊。那時候的我腦袋真的壞了,簡直跟生病一樣。想要成為什麼的想法彷彿熱病,生病後會因為高熱飄飄然,根本無法思考任何事。」

沙也想著,即使如此,有些事情也得在生病後才能辦到。

想要成為什麼的夢想,並非選擇的結果,而是只能那樣活著。揮動大劍、與異形作戰的夢想,和兒時玩伴的遙夏一起來場大冒險的夢想,和帶著陰影的少年在戰鬥中心意互通的夢想——如果知道能實現這種孩子氣的夢想,除了飛蛾撲火外沒有其他選擇。

不後悔。就算重來一次,還是會作相同的夢吧。

蒼說出的故事好讓人懷念。他在床邊闡述那些日子、那些戰鬥的時候,大家都在——遙夏、由一、花蓮還有「Wild Fire」小隊的所有人,連沒見過面的修介和美森也在。大家不知道前方有怎樣的命運,只是散發追夢者特有的光與熱。

真想要永遠待在他闡述的故事當中。

但所有人都離開了。蒼走了、遙夏死了,大家都在追夢的途中倒下。

只有沙也一個人,無法動彈地待在這裡。

感覺到好久不曾有過的熱。關在內側的東西找到出口,疼得爆發出來。

「沙也妹妹……你在哭嗎?」大槻湊近,手貼上她的臉,「你該不會聽得見我說話吧?」

與呼氣不同的東西竄出咽喉。

「不得了……」

大槻撲向床頭,按下護士鈴,用令人耳疼的聲音大喊:

「快點來!沙也醒過來了!」

大概是等不及護士前來吧,他衝出病房。

寧靜回到房內。

耳邊響起蒼的話,感覺還聽見遙夏冷淡的聲音。

只要患病的一天,她就覺得與他們同在。

床邊桌上的鮮花,一片花瓣掉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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