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繁華若空候 第六節

他忍不住笑了聲:「我會開車。」

她不是不相信他,而是真沒見過他開車。直到在地下車庫,坐上副駕駛位,仍舊忍不住看他手握方向盤的模樣,總覺得有些微妙的違和感。不過車開上高架後,她倒是漸漸習慣了,他做任何事情都很專註,包括開車,也是安靜平穩。

雨刷不停擺動著,看起來有越來越小的趨勢。

到車開出上海時,雨真的停了。

上海周邊總有很多小鎮,如同王家的宅院,她只去過那麼一次,也是深夜,至今也搞不清是什麼地名。今晚他開來的地方,她也不認得。

他把車停在小鎮入口的停車場。

雨剛停,石板路還有積水。

幸好她沒穿高跟鞋,在他手扶下,跳過過大的水窪。

臨河岸,靠著幾艘船,岸上便是小巧的飯店。船都不大,最多都是容納兩桌,周生辰定了其中一艘,兩個人坐上船,船家便遞來了菜單。

「今晚就這艘還空著,兩位真是好運氣。」

時宜笑,低頭翻看簡單的只有兩頁的菜單。

由不得挑揀,來這種地方,吃的只能是風景了。

她怕他吃不飽,點了幾個硬菜。

「二位稍等,菜好了,就離岸。」

船家跳上岸,就剩了他們兩個在船上。兩側只有齊胸高的圍欄,有燭台,沒有燈,最舒適的竟然是座椅,相對著,都是暗紅色的沙髮式樣,身子小些完全可以躺著。如此端坐,也是深陷進去,舒服的讓人想睡。

「你來過?」她好奇看他。

周生辰笑著搖頭:「第一次來,臨時問的別人。」

她估計也是,這位大少爺,絕對不是享受這種生活的人。

船微微晃動,船家折返,有些不太好意思地問:「岸上有兩個年輕人,也想上船,我說這船被包了,他們……想要我和兩位商量商量,能不能將空著的桌子讓給他們?」

船家指岸上。

兩人同時望了一眼,看上去最多二十齣頭的模樣,小情侶。

男孩子很緊張地望著他們,看到他們轉頭,忙悄悄雙手合十,拜託他們一定要同意。時宜笑了聲,聽到周生辰說:「我沒問題,我太太也應該沒問題。」

「嗯,讓他們上船吧。」

船家越發對這一對眉目良善的男女有好感,招呼那兩個小青年上了船。兩桌之間本就有竹簾,放下來也便隔開了。菜上了,船也開了。

才離開河岸沒多久,竟又下起了雨。

她聽到珠簾後年輕男女的小聲說話,大概在算著這一日的話費,核對的十分仔細,從頭到尾女孩子都在哀怨,這裡多用了,那處該省下:「你看你,錢這麼少了,還要在這船上吃飯……」

聲音很小,她聽清了。

她想起,剛畢業時進棚錄音,有個實習的錄音師和他的小女友。兩個人每天精打細算,從周一到周五每頓飯是什麼菜都安排好,就是為了,周末能吃頓好的,或者每月末到周邊去走走。這是絕對屬於年輕人的浪漫。

她忍不住對他打眼色,小聲笑。

「怎麼了?」

周生辰靠在沙發上,右手臂搭在一側,不解看她。時宜換到他身邊,悄悄在他耳邊,重複那個女孩子的話。她說完,想要簡述自己的心情,周生辰卻懂了的神情:「羨慕?」

她笑:「嗯。」

他兀自笑起來。

外邊雨沒有立刻停的跡象,船家把船暫停在一側古樹形成的「帷幕」下,對他們說,要避會兒雨,免得水濺到船里,濕了衣裳。

臨著岸邊,又有風,看得到水浪拍打石壁。

燭台在竹簾上,搖曳出一道影子。

「你看沒看過手影戲?」

「手影戲?」

「嗯……估計你沒看過。」

她記得小時候看電視里,有手影戲的節目,連著好幾期。電視里兩個人各自挽指,做成動物和人形,編纂出短小的故事,或是調侃事實。那時候她看到這些節目,隱約記得自己無聊時,也曾在藏書樓里借燈燭做過手影。

因為是自學,會的樣子不多。

倒是看到電視節目時,跟著學會了不少。

時宜做了個兔子,想要說什麼,忽就頓住:「今天是九月初九?」

難怪,桌上菜中有粽子和花糕。

他嗯了聲:「你在做兔子的影子?」

「看出來了?」時宜笑著動了動手指,竹簾上的兔子耳朵也微晃了晃,即興給它配了音:「哎……這廣寒宮真是清冷,轉眼就過了中秋,到重陽節了,倒不如去人間走走。」

因為怕隔壁那對年輕人看到,她聲音很輕,卻戲感十足。

他偏過身子,端詳她的表演。

時宜輕輕吹了下燭台。

燭影晃了晃,兔子消失了,她轉而跪坐在沙發上,自己的影子落在竹簾上,清晰而又單薄:「這位公子,我們……可曾在何處見過……」

淡淡的,溫柔的。

這是她最擅長的古風腔。

他兀自揚起嘴角,配合著她,低聲反問:「哦?是嗎?」

「公子貴姓……」她雙眼瑩瑩,聲音越發輕。

他略微沉吟,去看她的眼:「周生,單名一個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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