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寶貝

太后並非出身顯赫的世家大族,幼時學女紅,家裡也沒給請有名的綉娘師父,就是隨便學一學,所以太后至今不會綉那繁複華麗的龍紋雲錦之類,倒是喜歡做些個小玩意兒。

說起這個,皇上突然就不困了,興緻勃勃地爬起來,在多寶閣的柜子里翻出了一個樟木小箱子,抱著放到軟墊上。

「這是什麼?」蘇譽好奇地看了看那樟木箱。

「寶貝,」皇帝陛下神秘兮兮地說著,把箱子推到蘇譽面前,停頓片刻,似乎想到了什麼,又迅速把箱子拉回來,「其實也沒什麼好看的。」

蘇譽下意識地一把按住木箱,抬頭看向皇上,見他有些猶豫,一雙耳朵也開始發紅,不由得更加好奇起來,這箱子里到底是什麼?眨眨眼,挪過去跟皇上坐在一起:「這裡面是什麼?皇上拿過來不是給我看的嗎?」

蘇譽有種預感,這箱子里應當是對皇上十分重要的東西,皇上這時候拿出來給他看,這其中的意味不言自明,他當然不能辜負貓大爺的心意。

「真的想看?」皇帝陛下斜睨著他。

「給我看看吧。」蘇譽點點頭,滿眼期待地看著皇上。

「哼,給你看看也無妨。」皇上這才哼了一聲,一臉朕寵著你才允許你這般肆無忌憚的無奈表情,而後得意洋洋地打開了樟木箱。

箱子大概三尺見方,並不深,也沒有分格子,裡面裝了很多東西,散亂地堆砌著。

蘇譽靜靜地看著箱子里的東西,半晌沒回過神來。

那些看起來亂七八糟的小東西里,有各種顏色的布老鼠、長條狀的磨牙棒、花花綠綠的鈴鐺小球,甚至,還有一個金黃色的布偶小貓。

蘇譽捧起那個布偶小貓仔細瞧,只有巴掌大小,用雙層的杏黃綢緞包裹,裡面填了棉花,捏起來軟軟的,卻不會變形,各種針腳細密,基本看不到接縫。大概是擔心綴了珍珠會被年幼的皇上吞掉,布偶的五官都是綉上去的,頭頂兩隻耳朵也填了棉花,直直地立著很是精神。

布偶貓有些舊了,身上有著許許多多的小洞,其實是一排一排的細小牙印,有幾處還被勾開了絲。

皇帝陛下抬起一根修長的手指,戳了戳蘇譽手中的小貓:「這是朕還是太子的時候母后給做的。」杏黃是太子用的顏色,這小貓,便是給當時的太子裁衣剩下的布料做的。

蘇譽眨了眨眼,拎起一個帶著絲絛的小球在皇上面前晃了晃。

「啪!」皇帝陛下一把捏住小球,瞪了蘇譽一眼,「別鬧!」

蘇譽不為所動,又拿了個布老鼠,拎著老鼠尾巴搖了搖。

「啪!」皇上再次出手,一把奪過布老鼠,順勢把蘇譽按倒在軟墊上,「蠢奴,敢戲弄朕!」

「嘿嘿嘿……」蘇譽忍不住笑出聲來。

皇帝陛下氣哼哼地瞪他:「不許笑!」

蘇譽把臉埋進軟墊中,笑得一抖一抖的。

「啪!」皇帝陛下抬手,一巴掌拍在那翹起來的屁屁上,而後生氣地撲上去,咬住了蘇譽的後頸。

蘇譽習慣性地半夜睜開眼,發現了窩在懷裡的毛球,向下滑了滑與貓大爺鼻尖相對,暖呼呼的氣息噴在臉上,帶著輕輕的咕嚕聲。抬手摸了摸床頭,找到被丟在一邊的布偶小貓,塞進了皇帝陛下懷裡。

金色的爪子觸碰到柔軟的布偶,便自覺地伸爪把它攬進懷裡,無意識地在上面蹭了蹭腦袋,然後就著腦袋抵著布偶的姿勢繼續睡了。

蘇譽看得彎起了眼睛,湊過去在那露出來的暖暖的下巴上親了親。今日與太后一番接觸,他算是看明白了,皇上這性子,一部分是天生的,還有一部分大概就是好脾氣的太后給慣的。不過,看著這麼個小毛球,他也願意慣著。

次日一早,三位妃嬪拓印的符咒被送到了安國塔。

安國塔乃是國之聖地,一切的邪魔歪道在擁有神力的國師面前都無所遁形,站在安國塔外,負責送東西的侍衛們深深地感覺到了那股神聖而神秘的氣息,只不過……安國塔上午是不開門的。

看著大門緊閉的高塔,侍衛們面面相覷。

「頭兒,怎麼辦?」小侍衛不安地問統領侍衛,統領侍衛乃是剛剛從驍騎營調來的魯國公世子高鵬,雖然是突然升遷上來的,但他為人寬和且武藝高強,侍衛們對他很是信服,不知道怎麼辦的時候便第一時間問他。

「此等邪物,自然不是拿來污國師的眼的。」魯國公世子從小侍衛手中接過那些個滿是鬼畫符的宣紙,認認真真地繞著安國塔走了一圈,這就算是給國師看過了,然後帶著目瞪口呆的眾人回去復命。

趁著上朝之前吃點心的皇帝陛下聽了魯國公世子的回覆,擺擺手:「此事交予太后處置。」

蘇譽好奇地看了看目不斜視魯國公世子,好久沒見這位仁兄,看起來過得還不錯,要知道大內侍衛統領,御前帶刀侍衛,對於世家子弟來說乃是十分風光的差事。

高鵬領命而去,感覺到賢君再看他,便大方地沖他行了個禮。

「看什麼看!」皇帝陛下照著蘇譽後腦勺呼了一巴掌。

蘇譽摸摸腦袋:「皇上怎麼把魯國公世子調進宮了?」當初選秀的時候聽魯國公世子說過,他在驍騎營領著個五品的官職,但更想到邊關去上場殺敵,可惜邊關一直沒什麼外敵。

「十三叔的主意。」安弘澈吃下最後一個大蝦灌湯包,起身去上朝,先前宮中的守衛有問題,連他的北極宮都不甚安全,如今徹底清洗了一遍,勉強可以安心睡覺了。這其中的牽扯頗為複雜,看了看獃獃的蘇譽,就不跟他多說了。

蘇譽也就是隨口問問,送走了去上朝的皇上,就擄袖子去廚房做早飯了。

慈安宮。

昨夜睡得晚,太后有些精神不濟,看了看殿中的妃嬪們,也是強打精神的樣子,尤其是三個妃子,各個雙目赤紅。

「昨日之事,想必你們都清楚,」太后忍下打哈欠的衝動,坐正身體,面色端肅道,「可還有什麼要說的?」

德妃與淑妃互相看看,轉而齊齊看向路妃。昨夜她們謄抄咒符,那「嘎嘎嘎」的叫聲又開始響,侍衛們攔著不讓看,把她們嚇了個夠嗆,埋怨了一晚上路妃多事。

路妃垂著頭,並不說話。聽說那符咒一早就送去給國師驗看,不知結果如何,如今太后不再偏向她,她也不敢貿然出口。

「夜霄宮鬼夜哭之事,昨夜侍衛已查明。」太后也懶得再與她們廢話,微微抬手。

門外,魯國公世子將一個鐵籠子交給慈安宮的太監,太監捧著走到大殿中央。

「嘎嘎嘎!」蒙著黑布的籠子里傳來了熟悉的叫聲,只是比晚上聽到的小不少。

站在一旁的德妃與淑妃禁不住向後縮了一步,眾妃也禁不住屏住了呼吸,太監上前,一把掀開遮擋。

籠子里站著一隻膘肥體壯、滿臉迷茫的——鴨子。

路妃瞪大了血紅的雙目:「夜霄宮中怎麼可能有鴨子?」

「你還有臉說!」太后捏著一疊宣紙,劈頭蓋臉地摔到路妃臉上,「這符咒國師連看都不看,根本不是什麼貓蠱!拿這些糊弄三歲孩子的東西作弄哀家,是不是很有趣?」

路妃聞言,頓時覺得被一盆冰水從頭到腳澆了個透心涼,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太后明鑒,嬪妾也不清楚這符咒畫的是什麼,只是去夜霄宮的時候恰好看到那隻花狸貓,這可是眾人有目共睹的!」

太后卻沒有聽她說下去的意思,微微抬手,昨夜被皇上點名擦洗九曲迴廊的太監被五花大綁地扔了出來。這太監就是負責繪製符咒的人,德妃看到這人被扔出來,已經面如死灰。

事情已經很清楚,以路妃為首的三個妃嬪嫉恨賢君得寵,便想出了這麼個毒計妄圖嫁禍。

「念在往昔的情分上,哀家不殺你,」太后疲憊地嘆了口氣,「自今日起,廢黜路妃所有位份,貶黜出宮,路家子女三代不得參與大選!」

「太后!」路妃不敢置信地尖叫起來,貶黜出宮與立太子之後的放歸完全不同,這種妃嬪就是德行有虧的女子,以後再難婚配,有些家族嫌丟人,會把這些人直接送到廟裡,青燈古佛一輩子。

「德妃、淑妃……」太后擺手讓人把尖叫不已的路妃拖走,轉而看向兩個抖如糠篩的妃子。

「太后明鑒,我倆是受路妃矇騙,才做出這般糊塗之事啊!」兩人哭得彷彿死了親娘,不停地磕頭認錯,她們都是文官之女,家規森嚴,若是被廢黜出宮,就只有死路一條。

太后終是沒有趕盡殺絕,將兩人降為昭儀就作罷了。

昭王殿下來慈安宮的時候,就看到太后一個人坐在主位上出神,殿中還擺著一個嘎嘎亂叫的鴨子。

「母后?」昭王湊到母親面前,歪著腦袋看她。

「哎呦,嚇了我一跳!」太后回過神來,就看到一張胖胖的圓臉,眨著一雙亮晶晶的大眼睛,忍不住笑了,抬手捏住那肉肉的臉頰,「怎麼跑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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