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幕後

好不容易洗完澡,皇帝陛下嚷嚷著要洗夠一個時辰,賴在玉床上不動,蘇譽沒理會,用扛麻袋的方式把他扛出水,扔到了軟榻上:「這麼多傷,哪能泡那麼久!」這人,潔癖也得講個場合,胳膊上的傷再泡就發白了。

穿上中衣,蘇譽隨意披了件外衫就往外走,卻被皇上一把抓住。

「你去哪兒?」安弘澈蹙眉,緊緊拉著他的手。

「去叫人找些傷葯來。」蘇譽回頭看他,就見皇上眼中有一瞬間的慌亂,頓時覺得很稀奇,湊過去看他眼睛。

「那邊玉盒裡便是。」安弘澈指了指不遠處的石櫃。

蘇譽不可置否,取了玉盒過來,裡面盛著一種淡金色的膏體,用手指蘸了些,慢慢揉到傷處。這一次,皇上的身體倒是沒再緊繃,任由蘇譽在他身上揉捏。

安弘澈靜靜地看著蘇譽的動作,薄唇再次抿成一條直線:「朕受傷的時候,容不得他人近身。」

「那皇上自己上藥吧。」蘇譽氣結,把手中的藥盒塞給皇帝陛下,這人今晚尤其難伺候。

「你不同。」安弘澈沒有接藥盒,反而閉上了一雙美目,示意蘇譽繼續。

蘇譽愣了愣,這才反應過來,皇上是在解釋方才在水池裡推他的行為,並非有意,可能只是不習慣。常年生活在生死邊緣的人,在受傷的時候攻擊性會大大提高,這他是知道的……

「我、我怎麼不同了?」蘇譽忍不住勾起了唇角,手上的動作越發輕柔起來。

安弘澈舒服得哼了一聲,掀開眼皮看了他一眼:「你是朕的蠢奴,所以朕允許你近身,唔,上邊一點。」

蘇譽:「……」

塗好葯的皇帝陛下懶洋洋地趴在大殿中央的軟墊上,用腳趾勾了勾蘇譽的衣角:「蠢奴,朕餓了。 」

果然,這傢伙為了不讓人看到他受傷的樣子,竟連飯也不吃了,若是今日自己不來,是不是就打算餓著肚子了?蘇譽認命地起身去拿食盒,忽而想起來,自己來找皇上本是為了國師布置的作業。

安弘澈瞥了一眼食盒裡的東西,有些不滿:「怎麼就這麼點?」

「臣以為皇上吃過了,就做了碗魚片粥,」蘇譽端出了白瓷盅盛的魚片粥和一碟點心。

皇上依舊趴著不動,伸手撥了撥點心盤子,捻起一塊填進嘴裡,揭開湯盅,盛了一碗出來放在小几上,蘇譽戳了戳了皇上的肩膀,示意他坐起來:「皇上,你練的功夫就是『內勁』嗎?」

皇帝陛下翻過身來,靠在大迎枕上:「問這個作甚?」

從食盒下層拿出《殺魚心法》,蘇譽撓了撓頭:「國師明日便要考校,但臣委實看不懂,可否請陛下指點一二?」

安弘澈嗤笑一聲,單手枕在腦後,沖蘇譽勾了勾手指,明顯是索要好處的意思。

蘇譽聽話地湊過去。

「幹嘛?」修長的食指點住蘇譽的腦門,把他隔絕在半尺之外,安弘澈皺了皺眉,「讓你喂朕喝粥,湊過來做什麼?」

「……」

吃飽喝足,把蘇譽圈到懷裡支著下巴,皇帝陛下這才拎起那本《殺魚心法》來看。

「所謂的內勁,就是由內力而生的勁氣,但凡會內功的人都可發出,區別只在於內力大小與用法罷了。」隨手翻了翻,安弘澈便知道蘇譽什麼地方不懂了。

線條優美的下巴擱在肩膀上,有些痒痒的,蘇譽不自在地動了動:「那就是一種氣?氣要怎麼外放到殺魚刀上?」作為一個現代人,武俠小說里那些神乎其技的內力他當然知道,但是真要讓他應用到殺魚上,卻是怎麼也理解不了。

安弘澈沒接話,拉起蘇譽的一隻手,隨手抓了個玉佩塞給他,握住他的手腕:「試試看。」

蘇譽不明所以,隨即感覺到一股熱流從兩人相連的地方傳來,順著經脈匯聚到掌心,再流向五指,試著捏了一下手中的玉佩,「咔嚓」一聲,結實的青玉驀然斷成了兩節。

皇帝陛下收回手,熱流隨之消失,蘇譽再去捏,就一點也捏不動了。

蘇譽好奇不已地拉著皇上的手上下翻看,這也太神奇了,就像突然充了電一樣,有如神助:「我能學內力嗎?」

「你?」安弘澈歪了歪腦袋看他,「普通人練內功,需在三歲到八歲之間便開始。」

那還學個毛?蘇譽被噎了一下,旋即注意到,皇上說「普通人」:「那不普通的人呢?」

「有些人天生就有內力,」皇帝陛下得意一笑,「比如朕。」

「……」蘇譽偷偷瞥了掛在他肩上的「龍頭」一眼,天之驕子什麼的真是讓人嫉妒。

「你只需把殺魚的部分學好便是。」皇帝陛下往下滑了滑,躺在軟墊上打了個哈欠。

「真的有需要用內勁殺的魚嗎?」蘇譽略過《心法篇》直接去看《刀法篇》,發現裡面的刀法也很奇特。

「嗯。」皇上含糊地應了一聲,側過身圈住蘇譽的腰,修長的雙腿微微蜷曲,把蘇譽整個圍了起來。

「我在《蘇記菜譜》上看到不少沒見過的魚,是不是在前朝的時候有呢?」腰間溫暖的體溫讓蘇譽也慢慢放鬆下來,自己看著書對著皇上絮絮叨叨,說著說著連敬稱也忘了。

「唔。」皇上很給面子地又應了一聲,隨即又嫌蘇譽吵鬧,把一隻耳朵埋在蘇譽的大腿與軟墊的縫隙里。

「……鯖魚,其骨堅硬如石,剔其鰓而骨肉分離……」

蘇譽從懷裡掏出《蘇記菜譜》,翻到第二章第一篇:「……鯖魚骨入湯,細火慢燉三個時辰,其肉炙烤……」

這兩本書,怎麼看著這麼像是配套教材和習題冊呢?

「醬汁兒,你說這書是不是蘇家祖宗跟安家……」蘇譽愣了一下,忽然想起他不是對著醬汁兒自言自語,而是對著皇上胡說八道,立時住了嘴。

半晌也不見皇上搭理他,低頭看去,許是真的累了,安弘澈早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睡著了。纖長的睫毛宛若小扇子一般,投下一片暗影,微微上挑的眼尾,因著燭火的掩映,看起來柔和了一些。人說燈下看人美三分,何況他本就是個美人,這般看起來竟讓人挪不開眼去。

蘇譽大著膽子伸手,摸了摸皇上那漂亮的眉眼。平日總冷著臉的皇帝陛下,此刻看起來十分無害,彷彿一隻高貴的貓,平時張牙舞爪,睡熟之後,就跟普通的毛球一樣,任人擺布。

「唔……」睡夢中的皇帝陛下不滿於蘇譽的騷擾,抬手揮了揮,被蘇譽輕輕握住。

抿唇忍笑,蘇譽捏著皇上的手,忽而想起了什麼,把那隻御手拉到近前,方才研究內勁的時候他就看到皇上的指縫裡有東西,不知道是沒洗乾淨還是受傷了。

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柔軟的掌心泛著健康的粉色,只是,在那修得十分整齊的指甲縫裡,藏著極細的黑線,五根手指幾乎都有,似乎是碰了墨汁卻洗不掉造成的。

蘇譽皺了皺眉,皇上這麼大的人了,怎麼還往手中塗墨汁?難道像醬汁兒一樣,沾了墨按爪印嗎?想想皇上自己在御書房幼稚地按手印的樣子,就忍不住想笑。

醬汁兒,爪印,皇上……蘇譽臉上的笑突然僵了一下,看了看皇上的手,又看了看那張恬靜的睡顏,若有所思。

次日,皇上去上朝,汪公公帶蘇譽去了前殿的暮春殿,說是有人從宮外來找他。

蘇譽滿頭霧水,妃嬪的家人來探望定然會走內宮,要在前殿見的,定然是外人,而且是男人。想想自己認識的那寥寥數人,誰會在這時候進宮找他?

「東家,別來無恙。」袁先生穿了一件深藍色的布袍,看起來十分儒雅,一點也不像個飯堂掌柜,倒像個朝廷命官。

「袁先生,您怎麼進來的?」蘇譽很是驚訝,袁先生雖說是昭王府的清客,但怎麼說也是白身,是不可能隨隨便便就進宮的。

「東家上次的紅利忘了拿走,」袁先生避而不談,只把一個木盒拿出來,裡面是散碎的紅利銀子,還有幾張滿是字和紅章的紙,「還有郊外的莊子,也已經置辦好了,這是地契。」

蘇譽把地契拿來瞧了瞧,莊子買在東郊,面積不算大,但都是良田,讓人驚喜的是,裡面還有一處水塘:「多謝先生。」

「大人客氣了,」袁先生忙應了一聲,態度與之前很不一樣,「莊子里要種辣椒,大人若是不好尋家奴,不如交給老朽去辦吧。」

蘇譽很是驚奇地看著袁先生,以前求他幫忙辦個事,雖說也沒有推拒過,但不冷不熱的,自己也不好意思多麻煩人家,如今這般主動是怎麼回事?於是問:「您是昭王殿下的清客,事務繁忙,怎好總麻煩您為我這點事奔波。」

袁先生聞言,苦笑了一下:「實不相瞞,主上已經吩咐,往後大人與宮外的一應事務都交予老朽操辦,您以後有事只管吩咐便是,老朽可以時常進宮。」說著,給蘇譽看了看他新得的入宮腰牌。

「殿下何以如此……」蘇譽皺起眉頭,昭王對他這麼好,已經超出了他可以接受的範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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