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八回 古廟之秘

黑星天的危急之況,更是不在話下。「五福聯盟」中這三根支柱,端的眼見已是劫數難逃。

哪知就在這時,突然一條人影掠來。其實這人影還未到時,那喝罵之聲早已先到了,只是眾人在興奮、激戰之中,誰也沒有聽到。這人影正是風九幽,掠過此地,目光一轉,身子竟突然凌空折回,斜斜向雲翼沖了下來。雲翼大驚之下,一拳揮出,卻不料風九幽腳下一斜,已轉到他身後,藉力使力,將他身子託了上去。雲翼也只得藉力使力,向上躍出,逼開身後之敵。

但這時「毒神」早已追來,雲翼身子竟向他迎了過去,等雲翼再想懸崖勒馬,收勢卻已有所不及。

但見「毒神」毒手揮處,雲翼已是無可閃避。易明、易挺、鐵青樹,大驚之下,俱都拋下自己敵手,撲將過去,但又有誰能阻住毒神的毒手?哪知就在這剎那間,「毒神」身後,突有一條人影趨出,將雲翼身子往下一扯,兩人便一起斜斜落下。

這一手說來雖容易,但輕功若無超凡人聖的造詣,真是做夢也休想辦得到。風九幽驚罵道:「好賊婆娘,原來你一直跟在我身後。」

這時「毒神」前面已無阻路之人,還是向風九幽衝來,風九幽第二句話未及罵出,凌空躍起,轉身就逃。毒神自也追了過去。

雲翼身子方自落地,便聽得一個婦人的聲音輕笑道:「你的命是我救回來的,你可千萬莫要忘記。」話猶未了,身形已飄飛而起,笑聲已在丈余開外。

雲翼大呼道:「卓三娘,留步!你可是卓三娘?」

呼聲之中,那人影早已消失在長草之巔,但聞一個帶笑的語聲,飄飄渺渺傳了過來,道:「不錯,我正是卓三娘。」

雲翼仰首而望,卻什麼也瞧不見了。

易明、易挺、鐵青樹、孫小嬌俱都圍了過來,齊聲道:「你老人家無恙么?」

雲翼仰天長嘆一聲,頓足道:「我雖無恙,但這救命之恩,卻叫我如何了斷?」語聲微頓,轉目而望,突又變色道:「不好。」

眾人隨著轉目望去,這才發現司徒笑、黑星天、白星武三人,竟已乘著方才亂時,悄悄溜了。

易明、易挺還好,雲翼、鐵青樹此刻之悲憤、驚怒、失望,卻當真非世上任何言語所能形容。

雲翼鬚髮皆張,目眥幾裂,厲喝道:「追!」

雲翼、鐵青樹當先,易明、易挺兩旁掩護,孫小嬌走在最後,五個人分成扇形,一路追查。大旗子弟,果然不愧是千錘百鍊的江湖好漢,雖在如此悲憤激動的情況中,行動仍是毫不魯莽。只因在這草原中,獵者與被獵者其實已沒有什麼分別,無論誰只要稍有不慎,立時便要遭對方的毒手。這草原中每分每寸之地,都可能埋伏著致命的危機,風吹草浪,天地間瀰漫著重重殺氣。

風九幽的怪嘯、怒罵,仍不時隨風傳來,顯見得卓三娘仍在和他捉著迷藏,他仍然無可奈何。令人驚異的是,在他如此大叫大嚷之下,「煙雨」花雙霜與飧毒大師,卻仍然還未露面。這兩人到哪裡去了?他們在做什麼?

這問題雖然費人猜疑,但云翼等人心胸中正燃燒著復仇的怒火,這火焰燃燒得令他們忘記一切。易明走在鐵青樹身旁,兩人不時匆匆交換一個眼波,眼波相觸,面頰一紅,又趕緊回過頭去。惟有在這時、,鐵青樹心裡復仇的火焰才會暫時停息,卻另有一股完全不同的火焰在心裡燃起。在激情與仇恨這兩種世上最最熾熱的火焰下,這初涉江湖的少年,正在忍受著雙重的煎熬。

突然,雲翼身子伏了下來。別人雖未聽到什麼,也未瞧見什麼,但云翼正是他們所瞻之馬首,雲翼身子伏下,別人的身子也都伏了下去。

只聽雲翼耳語般顫聲道:「前面已現敵蹤,小心。」

這語聲,易明、易挺、孫小嬌雖未聽清,但不聽也可猜得出的,一顆顆心不禁為之懸了起來。眾人心房急跳,蛇行向前。他們此刻究竟是獵者還是被獵者?他們此刻究竟是在圍獵別人,還是正在走入別人布下的陷阱?這連他們自己也分不清,他們甚至連想都不敢去想。在這懸疑難決的俄頃間,每人的緊張,卻已達到頂點。

草叢中終於有人聲爆發出來,聲音雖不大,卻仍令眾人俱都吃了一驚。只聽一人嘶聲道:「盛大娘,你真要翻臉?」

另一個奇異的婦人語聲道:「正是要翻臉。」

兩個聲音,後者乃是屬於盛大娘的,前者的語聲,雲翼雖聽不出,但聽那語聲,此人想必本是盛大娘的同路人。

雲翼牙關緊咬,兩腮肌肉,都起了陣陣痙攣。仇人又已在他眼前,他本該撲過去,但心思一轉,卻將身子伏得更低,行動也更是小心謹慎。

這老人不動,眾人自更不敢妄動。雲翼身子已完全伏了下去,自長草根隙間向前望去。只見一個面容俊秀,但眉眼滿帶浮猾之氣的少年,半蹲半坐在那裡,右手拿著柄劍,左手卻環抱著個少女。這少女仰卧在那裡,長長的,烏黑的頭髮,水雲般垂落在地面,胸膛雖在起伏,但人已顯見昏迷。

盛大娘便在他身前不及五尺處,兩人之間的長草,已大多被踐踏得平了,彷彿方才也曾經一番劇斗。她右手仍橫持著那柄烏鋼拐杖,左手竟也抱著個少女,這少女也已被制昏迷,卻赫然正是雲婷婷。

盛存孝亦自未醒,就躺在她身旁,而盛存孝身旁竟還躺著一人,兩鬢已斑,長髯也微現花白。

雲翼不再瞧第二眼,便已看出他竟是雲九霄。這景象一人云翼之目,他日中便幾乎要噴出火來。但他的兄弟與愛女俱已落在對頭的掌握之中,聽人宰割,這老人雖然悲憤填膺,又哪敢隨意妄動?

鐵青樹、易明、易挺也瞧見了,也是驚憤變色。易明、易挺擔心的是水靈光,大旗弟子擔心的是雲氏叔侄,他們的對象雖不同,著急的程度卻毫無兩樣。

只聽那少年沈杏白道:「方才你我還同心合力,將這一老一少兩個大旗門人擒了下來,此刻你便要翻臉么?」

盛大娘冷笑道:「此一時,彼一時,這句話你難道都不懂?就憑你尊卑不分,你我亂叫,老身就該要你的命。」

沈杏白道:「但……但你莫非忘了五福聯盟?」

盛大娘道:「不錯,就為了這個,所以老身到此刻還未動手,只要你將這女子放下來,老身就放你一條生路。」

沈杏白變色道:「這女子乃是我等仇人,你為何……」

盛大娘怒道:「畜生,你只當老身不知道你打的什麼鬼主意?瞧你那雙鬼眼睛,老身就知道你在想些什麼。」

沈杏白眼珠子在水靈光嬌軀上滴溜溜一轉,道:「不錯,我是想將這少女佔有……」

盛大娘喝道:「畜生!你……」

沈杏白冷冷介面道:「我佔有這女子後,一來可以泄憤,好教鐵中棠那小王八,做鬼都得要戴上頂綠帽子。」

聽到這裡,雲翼、鐵青樹等人,已無一不是咬斷鋼牙,手足顫抖,一顆心幾乎要恨得裂成碎片。但云九霄、雲婷婷還在別人掌握中,他們咬斷牙,也要忍住——這忍受卻又是何等痛苦!

沈杏白已接著道:「還有,這女子已被花二娘認做她的女兒,我佔有她後,生米煮成熟飯,花二娘也只有將我認做女婿。」他仰天一笑,接道:「我若成了花二娘的女婿,花二娘怎會不為『五福聯盟』出力?如此一舉兩得的事,你為何不讓我做?」

盛大娘默然半晌,突又怒喝道:「不行,萬萬不行,這女子無論如何,總是我盛家莊的媳婦生出來的,誰也不能玷辱了她。」

眾人本在暗中奇怪,不知盛大娘為何要對水靈光如此維護,聽了這句話,才自恍然大悟。

沈杏白卻仍是神色不變,悠悠道:「即使她是盛家莊人,難道我沈某人還辱沒了她?」

盛大娘怒喝道:「你這畜生,豬狗都不配。」

沈杏白道:「你在此相罵也不打緊,但這話教家師聽了,卻多有不便。」他神色越是悠閑,盛大娘怒氣越盛。她本還顧忌著司徒笑等人的面子,是以遲遲不願動手。

但此刻盛怒之下,卻什麼也顧不得了,當下怒喝道:「老身今日就要將你這小畜生宰了,看看司徒笑他們又能將老身怎樣!」掄起拐杖,當頭擊下。

眾人自是暗暗稱喜,只望這兩人打得越凶越好,那時他們方自有機可乘,才能乘機救出雲婷婷等人。但聞「呼」的一聲,草屑橫飛。盛大娘人雖已老,拐杖卻不老,這一杖掄出,當真有逼人的威勢,沈杏白哪敢硬接,橫掠兩尺。這時他身形又已沒入長草間,身手更是不便。雲翼等人俱已躍躍欲試,只待盛大娘追擊過去,他們便要出手。盛大娘拐杖果又掄出。

沈杏白不架不閃,卻突然大喝道:「且慢!我還有句話說。」

盛大娘手腕一挫,道:「好,再聽你一句話。」她在這拐杖上浸淫數十年,功夫果然沒有白費,但見她枯瘦的手腕一挫,便將數十斤重的純鋼拐杖輕輕帶了回來。

沈杏白道:「你以大欺小,我自非你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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