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七回 草原之獵

少女們愕然住足,有的脫口問道:「還等什麼?」

等到震聲消失,夜帝方自沉聲道:「此刻縱然前去,也瞧不清什麼,不如還是等一等再去的好。」他語聲聽來甚是鎮定,平和……煙霧迷漫,也瞧不出他臉上是何神情。

少女們雖然有些奇怪,但也只有聽話地等著。然而,她們的心情,卻是說不出的興奮,說不出的激動,到後來,甚至連她們的身子都已顫抖了起來。她們的痛苦眼見已將終結,她們期待已久的光明已然在望,但——她們卻必須在這裡等著……等著……這等待又是多麼令人焦急。煙霧漸漸落下,夜帝卻仍端坐不動。

少女忍不住道:「還要等么?為什麼?」

夜帝緩緩道:「你等得越久,所得的歡樂也就越大。」

他口中雖在這樣說,但鐵中棠已猜出了他的心情。他此刻心情,正如每一個面臨重大考驗的人一樣,不敢驟然去面對著它,能多拖一刻,便是一刻。顯然,他對此次是否成功,並無把握,而他委實已害怕失敗,他委實再也禁不住任何打擊。又有誰能禁得起再一次打擊?

但致命的打擊,卻還是要落在這一群不幸的人的身上。

也不知過了多久,夜帝終於長嘆一聲,道:「去吧!」

少女們歡呼著奔去,鐵中棠卻陪著夜帝走在最後。兩人心意相通,俱都走得極慢——走到那裡時,赫然發現那些少女,竟無一人還是站著的,她們有的已昏迷,有的已痛哭著伏在地上。

巨石已粉碎,出口也已炸開。但夜帝千算萬算,卻終是算錯了一著,他竟未算準這火藥的威力,他也不知道這火藥威力竟是如此之大。第一次爆炸,已將地面的山岩震裂,第二次爆炸,竟將那整個巨大的山岩都炸得崩毀。山岩崩毀,千萬噸石塊落下,便將那方自炸開的出口,又堵得死死的,再也沒有多餘的火藥能將之炸開了。這一點計算的錯誤,對他們都無疑是致命的打擊。他們所有的歡樂與希望,在這一瞬間都已隨風消逝。

※※※

異嘯一聲初起,便已響徹草原。只聽得嘯聲來勢,急逾奔馬,晃眼間便到了近前。眾人驚魂初定,又聽得這凄厲尖銳的嘯聲,更是忍不住心驚膽顫。

易明不由自主,悄悄移動身子,向鐵青樹走了過去。

鐵青樹變色道:「這是什……什麼人?」

雲翼輕叱道:「住口,快伏下身子。」話猶未了,嘯聲已到了頭頂。鐵青樹不及多想,一把拉住易明,撲地伏倒,將自己的身子,緊緊壓在易明的嬌軀之上。在這一剎那間,他只覺得保護他身邊的女子,乃是他應盡的責任,什麼男女之防,他是早已忘了。

只聽「嗖」的一聲,一條人影,長嘯著自他頭頂掠過,接著,又是「嗖」的一聲,又是一條人影掠過。兩人一追一逃,身法俱是快如閃電,是以衣袂破風之聲,亦是分外尖銳刺耳。鐵青樹雖未瞧見這兩人身形,但聽得這衣袂破風之聲,也已猜出這兩人委實無一不是輕功絕倫的武林高手。

雲翼雖然令人伏倒,自己身子卻挺立不動。這兩條人影的雙足,幾乎已將踢著他的頭顱,但這老人卻連頭也未偏上一偏,只是傲然挺立,凝目而視。但見這兩人前面逃的赫然正是風九幽,後面追的,便是那已化為「毒神之體」的冷一楓。

嘯聲已遠,鐵青樹才聽到自己身子底下輕輕「嚶嚀」一聲,才覺出自己滿懷俱是溫香軟玉。他心頭一熱,臉上飛紅,趕緊翻身坐了起來,雖然低垂著頭,但一雙目光,卻忍不住悄悄向身旁的人兒瞟了過去。易明仍然伏地躺著,肩頭搖動,胸膛顯然劇烈地起伏著。他不知她是羞,是惱,是不願,還是不敢坐起。

鐵青樹只覺自己一顆心跳得「咚咚」直響,彷彿要震破胸膛,跳將出來,過了半晌,忍不住輕輕喚道:「姑娘……」

易明輕聲道:「嗯……」

鐵青樹囁嚅道:「姑娘莫怪,在下只是……只是……」

易明突然翻身而起,垂首笑道:「你不顧一切,保護了我,我怎會怪你!」

她本是個爽朗明快的女子,但方才驟然被一個少年男子堅實的身軀壓在自己身上,心裡不知怎的,竟泛起一種從來未有的感覺,也不知是害羞,還是什麼。此刻她雖然竭力想裝出若無其事的模樣,但面上卻不禁仍是紅馥馥的,一雙明如秋水的眼波,也始終不敢抬起。兩人雖然都未曾抬頭,但呼吸相聞,心裡都有股甜甜的滋味。鐵青樹更是意亂情迷,魂銷神盪,幾乎痴了。

突聽雲翼厲喝一聲,道:「青樹,抬起頭來。」

鐵青樹心神一顫,這才想起嚴師還在面前,那顆低垂著的頭,更是不敢抬起,只是顫聲道:「弟子在此。」

雲翼厲聲道:「此時何時?此地何地?你莫非已忘了?」

鐵青樹道:「弟……弟子不敢。」

雲翼「哼」了一聲,轉目道:「易姑娘。」

易明垂首弄著衣角,輕聲應道:「是……」

雲翼沉聲道:「大旗門弟子,每人肩上都擔負著血海深仇,萬萬容不得兒女私情,來消磨他們的英雄壯志。」

易明道:「我……我知道。」

雲翼大喝道:「你既知道,還不快走?」

易明怔了一怔,抬頭道:「但……但……」

雲翼道:「莫要多說,快快走吧!」

鐵青樹失色道:「但……此地危機四伏,你……你老人家卻教她一個女子,孤單單的走到哪裡去才好?」

雲翼怒道:「他人之事,難道比本門血仇還要重要?」

鐵青樹道:「但方才她已險些被……」

易明突然一掠而起,大聲道:「你莫要說了,我走就是。我雖是個女子,但闖蕩江湖已有多年,難道還怕被人吃掉不成?」

這時她被點穴道已漸失效,身上血液漸通,身手雖有些不便,但終是已能站起來了。

雲翼不去瞧她,道:「如此最好,快快走吧!」

易明道:「我說要走,自是會走的。」她心頭顯見有些激奮,語聲也有些哽咽、嘶啞,舉步向前走了一步,突又回首冷笑一聲,道:「但我走之前,卻有句話要問你。」

雲翼喝道:「快說!」

易明道:「你要我走,莫非怕我勾引你家弟子?」

雲翼倒也未想到這少女竟是這麼爽直的性子,竟敢鑼對鑼,鼓對鼓,當面問出這種話來。他不禁也為之一怔,道:「這……」

易明道:「告訴你,兒女之情,雖能消磨志氣,又何嘗不能激發人的雄心?你難道定要大旗弟子人人都做和尚,才能報得了仇么?這……只怕未必。何況這件事,世上根本就沒有一個人能管得住的。」

雲翼怒喝道:「住口!」

易明也不理,她自管介面道:「更何況,我從心裡就從未看得起大旗弟子,我見的為你們大旗弟子傷心的女子,已經太多了。」她冷笑一聲,接道:「你們非但不知保護你們的妻女,任憑你們的妻女被人欺負,而且自己還要令她們傷心,這又算得是什麼英雄?什麼好漢?我看你這血海深仇,不報也罷,還是先將你們門下弟子的妻女,先救出來吧!」

雲翼又驚又怒,竟被她罵得怔住了。這威重如山的老人,實未想到竟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說話。

易明道:「我話說完了,也該走了,你仔細想想吧。」頭也不回,舉步而去。

鐵青樹痴痴地望著她,要想呼喚,卻又不敢。

就在這時,那異嘯之聲突然轉回。這一次嘯聲來勢更快,更是令人心驚。易明腳下突然一個踉蹌,竟又跌倒。鐵青樹再也不顧一切,又撲了上去。這次兩人一心都要瞧瞧他們是誰,雖然伏倒在地,仍扭頭而望。只見一先一後兩條人影,有如流星趕月一般,自雲翼頭頂掠過,只要再有分寸之差,雲翼便要被踢倒。

鐵青樹惶然道:「你……你老人家怎不伏倒?」

雲翼怒道:「畜生,你難道不知為師是何等身份?怎可隨意伏倒?大旗弟子寧死……」

突然,嘯聲完全停止,四下一片死寂。這突然而來的靜寂,委實比方才嘯聲發作時還要震動人心,就連雲翼,都不由自主頓住了嘴。但,緊接著,風九幽嘶啞而尖銳的語聲便又傳來。

只聽他大喝道:「我知道你已來了,為什麼還不露面?你借我的東西想必也帶來了,快拿回還給我……快……」這語聲忽左忽右,倏忽來去,顯見他身形還未停頓,但無論他如何呼喝,四下卻寂無回應之聲。

眾人不覺又驚又奇,都不禁在心中暗問自己:「是誰來了?風九幽到底在和誰說話?」

只聽風九幽呼喝了半晌,終於忍不住破口大罵起來。他嘶聲罵道:「你這賊婆娘,你到底藏在哪裡?老子已被追得上氣不接下氣,你還不出來救救老子,你這賊婆莫非想將老子害死,好將老子借你的傢伙霸佔不還?你明知此刻只有那傢伙可以擋得住這毒神!」

雲翼忍不住喃喃道:「他罵的莫非是花二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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