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三回 因禍得福

微風吹拂,花浪如海。繁花堆中,一個烏髮堆雲,滿頭珠翠的華服麗人,左手提著只花籃,右手提著只花鋤,漫步而來。遙遙望去,只見她眉目如畫,肌膚勝雪,體態更是綽約如仙,每一舉步間,都似有風情萬千。花光與人面相映,鮮花雖美,但卻不及人艷。

花浪起伏,蓮步姍姍。起伏的花浪雖也有自然的韻味,但比起她綽約的風姿,卻又差了千百倍。司徒笑與沈杏白又不覺瞧得痴了,心頭更是驚奇。

「如此天仙般的麗人,為何卻令風九幽如此懼怕?難道這樣弱不禁風的女子,也有著絕世的功力?她是誰?」

只見那華服麗人顰眉漫步,神情顯得十分落寞,意興顯得十分蕭索,心中彷彿滿懷著如絲如縷,不可斷絕的愁緒。但她那明亮的眼波,卻不住四下流動,若瞧見特別鮮艷,特別大的紅花,她花鋤輕輕一挑,紅花便到了花籃里。這挑花姿勢,也是那麼靈巧,那麼美妙,但司徒笑卻已看出,就只這花鋤輕輕一挑之勢,至少也要有數十年的功力。她出手竟是那麼準確,用力竟是那麼穩妥——這隻要差錯半分,鮮花又怎能恰巧飄入花藍里?她漸漸走了過來,走到近前。

司徒笑又發覺她風姿雖然絕美,但年華卻已漸漸老去,額頭眼角,已有了淡淡的皺紋。只是她年華雖已老去,但仍有一種描敘不出的魅力,能使人願意為她付出一切,犧牲一切。她那驚人的美麗,竟似能戰勝無情的歲月。

風九幽的手掌本握著司徒笑的右腕。此刻司徒笑但覺他冰冷的手指,竟已有些顫抖起來。司徒笑與沈杏白雖不覺得這華服麗人有絲毫可怕之處,但受了風九幽的感染,心頭也不覺有些發寒。三個人伏在泥地上,既不敢呼吸,更不敢動彈。

不知何時,一隻蟲蟻爬上了風九幽的鼻尖,風九幽竟也咬牙忍住了,決不敢伸手去拂它下來。華服麗人走得雖緩,但終於走了過去——這一段時間在司徒笑眼中看來,當真比十年還要長。

司徒笑又發覺這華服麗人走過的泥地上,竟絕無絲毫足印,長裙掩映中,她足下一雙繡鞋,鞋底竟也是乾乾淨淨,似是全未沾著這沼澤中的爛泥——她若施展輕功,全力而奔,這樣倒也不算稀奇;但她姍姍而來,姍姍而去,走得卻極緩。

司徒笑忍不住倒抽一口涼氣,悄然道:「好功夫!好厲害!」

風九幽冷笑道:「廢話,她若不厲害,我怎會如此畏懼於她?老實告訴你,老子平生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就是這惡婆娘。」

司徒笑嘴唇啟動,似是想問什麼,又忍住,但最後還是問了出來。他一字字輕輕問道:「她究竟是誰?」此刻那神奇的宮裝麗人早已走得很遠,是以他才敢問出這句話來,但語聲仍是十分輕微。這輕微的耳語聲,甚至連沈杏白都聽不清楚。

但是他語聲方了,一陣清風過處,那宮裝麗人的百折綉裙,已有如奇蹟般隨風飄展在他眼前。司徒笑頓時駭得連心房都停止了跳動。

只聽宮裝麗人仙子般的語聲,已自鮮花叢中漏了下來。她也一字字問道:「你究竟是誰?」司徒笑匍匐在地上,哪裡敢回答?哪裡敢動彈?

但風九幽卻在他腿上重重擰了一把,口中雖未說話,但言外之意無疑是在說:「你惹下的禍,你還不出去?」

風九幽手勁是何等厲害,直疼得司徒笑整個人都跳了起來。一柄花鋤斜斜伸出,勾住了他胸前的衣襟,他身不由主,被勾了出去,他掙也掙不脫,逃也逃不了,甚至連倒也無法倒下,只有直直的站著。

宮裝麗人柳眉微顰,似愁似怒,柔聲道:「說話呀!」

司徒笑道:「晚……晚輩……」他雖想說話,怎奈牙齒直是打顫,哪裡說得出來?

宮裝麗人嘆了口氣,道:「還有兩人,也請出來吧!」

話聲未了,花叢中已有一條人影飛出,帶著驚呼之聲,筆直撲向這宮裝麗人,卻另有一條人影,向後面如飛而逃。原來風九幽竟抓起沈杏白的身子,向這宮裝麗人擲出,他便想乘宮裝麗人對付沈杏白的功夫,遠遠逃走。哪知就在這剎那間,宮裝麗人身子竟突然移開三尺,手中花鋤一帶,司徒笑反而迎上了沈杏白。「噗」的一聲,兩人同地跌倒。

但聞宮裝麗人道:「原來是風老四,你也回來吧!」她口中說話,袖中已有一道銀線飛了出去。

這銀線去勢,又直又快,但卻不是向風九幽的身子飛去的,一眨眼,這銀線已越過風九幽身前。司徒笑百忙中偷眼一望,心裡方自奇怪,誰知這銀線到了風九幽身前,竟突然爆散為一蓬銀雨。煙雨光芒,如銀花火樹,四下飛激,有的兩旁散發,斷絕了風九幽的去路,有的迎面射向風九幽面目。

原來這條筆直的銀線,竟是一連串小如芝麻的銀星,首尾相銜,電射而出,看來雖似同一速度,其實卻有著快慢的差別——前面的稍慢,後面的稍快,只是這快慢差別極小,肉眼自然難以分辨。前後銀星,既有差別,越過風九幽時,後面的銀星,撞著了前面的,一線銀光,便爆散為一蓬銀雨。而銀星與銀星撞激時,力量若是略偏,銀星便往兩旁散開,後面的銀星力量若是稍弱,便會被前面的銀星激得反射而出,射向風九幽的面門,這其間部位之準確,力道之大小,決不可差錯半分。

宮裝麗人看似隨手間便發出了這串暗器,其實卻已將每粒芝麻般銀星射出時的方向、速度、力量、時間,都控制得分毫不差,她實將自己手上的力量控制得入了化境,直可驚動天地,震懾鬼神。

司徒笑見到這宮裝麗人發射暗器的手法,竟是如此驚人,如此神奇,更是駭得目定口呆,呆如木雞。銀光一閃,銀雨四散,風九幽狂吼一聲,雙掌全力揮出,身子卻凌空倒翻而起,要待越過花叢。宮裝麗人花鋤一展,那蓬遠在數丈外的銀雨便如有靈性一般,跟著風九幽身後飛了回來。

風九幽聽得耳後絲絲風響,似已心膽皆喪,身子凌空,再也無力閃避,竟「噗」的落入了花叢中。司徒笑若非親眼目睹,再也無法相信世上竟有如此不可思議的暗器——這暗器竟似由魔法催動,而非人力使出。只聽一連串「叮噹」輕響,銀光頓斂,銀雨頓收。那數十點銀星,如群蜂歸巢,如百鳥投林,全都投向花鋤。原來這花鋤上竟有吸力,竟能將發出去的暗器收回來。

宮裝麗人縴手輕揮,將那些已被吸得黏在花鋤上的銀星,全都掃入神中,口中輕嘆道:「風老四,起來呀!」風九幽躺在花叢里,動也不動。

宮裝麗人道:「風老四,你裝死么?」風九幽還是不動。

宮裝麗人道:「唉!你若真的要死了,我索性再補你一鋤。」花鋤揚起,便向花叢中的風九幽鋤了過去。

風九幽這才大叫一聲,自花叢中翻身而出,拍了拍身上泥土,拉了拉那身早已破爛不堪的衣服,嘻嘻笑道:「二姐好嗎?小弟這裡給您請安了。」那模樣當真有如小丑一般,哪裡還像是個名震八荒的武林異人?

宮裝麗人嘆道:「總算還好,還沒有被你們氣死。」

風九幽道:「小弟怎敢來氣二姐?」

宮裝麗人道:「那麼,我且問你,你既已瞧見我在這裡,為何還要鬼鬼祟祟地躲著,不敢出來見我?」

風九幽抓了抓頭,強笑道:「這……這……」

宮裝麗人道:「這是為什麼?快說呀!」

風九幽突然一指司徒笑,道:「是他叫我躲著的。」

司徒笑駭了一跳,翻身爬起,嘶聲道:「晚輩……我……」他平日伶牙俐齒,但此刻見了這美如天仙般的婦人,竟不知怎的,連辯白的話都說不出來了。

宮裝麗人道:「莫要怕,我知道不是你。」

風九幽大聲道:「明明是他……明明是他……」

宮裝麗人嘆道:「風老四,你又騙我了。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誰,所以才會出聲來問你……是么?」她心中似有滿懷幽怨,每說一句話,便要嘆口氣,但她這幽怨的嘆息聲,在司徒笑聽來,卻比什麼狂呼厲吼都要可怖。就連平日那麼兇狠的風九幽,此刻都已被她這嘆聲駭得身子都軟了,結結巴巴道:「二姐……小弟……」

宮裝麗人道:「只有你知道我是你的二姐,只有你知道我在這裡採花,是為了要制淬鍊暗器的毒藥。」

風九幽拚命搖頭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宮裝麗人嘆道:「你知道的,你還知道我在做有關暗器的事時,無論有誰在偷瞧,我都一定要將他殺死。」

司徒笑心頭一寒,噗的跪倒。

風九幽大叫道:「我沒有偷瞧……我沒有偷瞧……」

宮裝麗人幽幽嘆道:「這絕情花本就要用鮮血來和葯,毒性才會完全發揮,只可惜……唉!你的血卻嫌太少了些。」

風九幽道:「對!對!對!我的血太少了些,又有些臭氣……那邊兩人年輕力壯,血管又多,又好。」

司徒笑大駭顫聲道:「我……我的血也……也是臭的……」

宮裝麗人輕嘆道:「像你們這些無恥男人的血,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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