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十回 草原風雲

鐵青樹噗的跪到地上,嘶聲道:「你老人家無論對孩兒怎樣,都是應當的,你老人家何必說這樣的話……但……但孩兒今日能聽著你老人家這番話,便是立刻就死了,也是……也是高興的了……」這剽悍精幹的少年,本有著鐵牛般拗強的脾氣,然而他此刻說完了這番話,也已不禁淚流滿面。

雲翼木立當地,老淚又何嘗不是泫然欲落。雲九霄捻須頷首,雲婷婷仰視著她爹爹,那目光神情,正如仰視著天神一般。

溫黛黛眼瞧著這一幕充滿感傷,也充滿了柔情的畫面,一時之間,心中也不知是悲,是喜,是甜,是苦。她暗中自語:「變了,變了……這老人終於變了……但究竟是些什麼原因,使這剛強的老人變的呢?」

雲翼緩緩道:「鐵血大旗門,如今已只剩下我們四個人,從現在起,到我死之日,我必要善待你們,只因……」他擰轉頭,閉起眼睛,喘息了半晌,勉強將那將要奪眶而出的眼淚忍了回去,方自黯然接道:「只因從今之後,我等的情況,已勢必要比昔日更加艱苦,而你們所受的苦,本已夠多了。」

雲九霄嘆道:「大哥,你還是歇歇吧!」

雲翼慘笑道:「這些話我必定要說下去的。」

雲九霄垂首道:「但……但大哥不說,我們也知道。」

雲翼道:「你知道……唉!你可知道敵我雙方之戰,我等能戰勝的機會,還有多少?那幾乎已接近絕望。」他語聲突變激昂,接道:「但我等卻不能不戰。明知不可為而為,正是我鐵血大旗門弟子應有的豪氣,我等四人……」

溫黛黛突然大聲道:「我等五人。」

雲翼、雲九霄、雲婷婷、鐵青樹,齊地為之動容。

雲翼厲聲道:「你怎能算是大旗門人?」

溫黛黛道:「我為雲錚之妻,自是大旗門下!雲錚生前未能為大旗門流血盡責,我自當為他挑起這擔子!」

雲翼凝目瞧了她半晌,緩緩道:「你當真要如此?」

溫黛黛凄然一笑,道:「我若非要盡此心愿,早已隨雲錚於地下了。」說到這裡,雲婷婷、鐵青樹又已熱淚盈眶。

雲翼神情亦已被激動,道:「但我方才之言,你想必已知道,我鐵血大旗門即將要遭受的艱苦,你可能忍受得了么?」

溫黛黛道:「若怕吃苦,我早就去死了。」

雲翼突然雙目圓睜,厲叱道:「你當真有為大旗門效死之決心?」

溫黛黛道:「溫黛黛生為大旗門人,死為大旗門鬼。」

雲翼道:「你可知本門鐵血兩字之意?」

溫黛黛怔了一怔,瞬即恍然,當下提起雲婷婷跌落的那柄尖刀,一刀往自己肩頭劃落了下去。刀鋒過處,鮮血湧出。溫黛黛神色自若,連眉頭都未皺一皺,大聲道:「這便是『鐵血』兩字之意。」

她話未說完,雲婷婷已奔了過去,顫聲道:「嫂子……你……你受苦了。」

溫黛黛凄然笑道:「能聽到你喚我一聲嫂子,吃些苦,又算得什麼?」她溫柔地檢視著雲婷婷胸前的傷口,雲婷婷也檢視著她的。兩人的傷口都不重,但兩人這一刀划下,卻非但要有過人的勇氣與決心,還得要有火熱的激情。

雲翼突然仰天狂笑,道:「好女子!好女子!惟有這樣的女子,才配做我鐵血大旗門的門人。如今本門凋落至斯,不想竟能遇著這樣的女子。」

溫黛黛垂首道:「但孩兒昔日也曾犯下不少過錯。」

雲翼道:「人非聖賢,焉能無過?往日的過錯,你休要放在心上,只要從今而後,莫做出有背門規之事。」

突然間,那震耳的嘯聲竟又響起,而且似更近了。

雷鞭老人道:「你們真的不肯出來,是么?好!老夫反正也不想在這草原中留下,待老夫數到『四』字,你們若還不出來,老夫便將這一片草原燒了……老夫倒要看看你們究竟是些什麼樣的人物?」

他聲一頓,立刻雷震般大喝道:「一……」

這草原被火一燃,必成燎原之勢,那就誰也救它不得,更無人能在這草原中任何一處藏身了。雲九霄變色道:「不好,聽此人聲音有如雷鳴,內功想必已至絕頂,這樣的人,說出話來,想必便做得出的。」

溫黛黛道:「你老人家莫非還不知他是誰么?」

雲九霄道:「我等在這草原中潛伏已有許久,直到昨夜,才在暗中窺得司徒笑等人也到了此間,卻不知他們之中竟有如此高手,更不知此人是誰了。」

溫黛黛吸了口氣,道:「他便是雷鞭老人。」

雲翼等四人身子齊地為之一震。

雲九霄悚然變色道:「這些昔日本只是江湖傳說中聽到的人物,如今怎的竟俱都出現了,而且竟還與司徒笑等人一路?」

溫黛黛嘆道:「此中因由,說來話長,但孩兒卻可斷定,這些絕世高人,都多少與我大旗門之恩仇有些關係。」

語聲未了,喝聲再響:「二……」

雲九霄垂首嘆道:「雷鞭老人既已與司徒笑等人走在一路,我等更是絕無勝望。我等如何行止?但請大哥定奪。」

雲翼微一遲疑,一字字道:「沖……出……去!」短短三個字里,充滿了悲憤凄涼之意。

雲九霄咬牙道:「與其等著被他火燒逼出去,倒的確不如現在就衝出去的好,縱是同樣一死,也要死得壯烈。」

雲翼搖頭笑道:「好!果然不愧是我的三弟。」

溫黛黛倒真未看出如此溫良的雲九霄,竟也有如此壯烈的豪氣,但見雲九霄也正在瞧著她,嘆息道:「只是……溫……溫姑娘,你方自投歸本門,便遇著今日之事,你……你也未免太苦命了。」

溫黛黛道:「今日咱們也未必就定要戰死。」

雲翼怒道:「若不戰死,莫非歸降不成?」

溫黛黛趕緊道:「孩兒並非此意,只因雷鞭老人此刻雖與司徒笑等人同在一起,但孩兒卻有法子令他們分將開來。」

雲翼又驚又喜,道:「只要雷鞭老人置身事外,我等便可與司徒笑等人鬥上一斗……但你究竟有何法子?」

溫黛黛還未答話,外面喝聲已三響:「三……」

雲翼驚色道:「時已無多,你快說吧!」

溫黛黛道:「孩兒這法子,其中關係甚是複雜,一時間也說不清,但孩兒卻深信必定是萬萬不會失手的。」

雲翼皺眉道:「我等又該如何行事?」

溫黛黛垂首道:「孩兒不敢說。」

雲翼怒道:「事已至此,你還有什麼不敢說的?」

溫黛黛頭垂得更低,道:「只要你老人家不聲不響,無論孩兒說什麼,做什麼,你老人家都莫要有任何舉動。」

她話未說完,雲翼果然已現怒容,厲聲道:「如此說來,你莫非要我們做你的傀儡不成?」

雲九霄介面道:「這孩子我雖是初見,但我已瞧出她膽智俱都不在中棠之下,她既如此說法,其中想必自有緣故。」

雲翼嘶聲道:「但……但我大旗門怎能……」

雲九霄長嘆道:「只要能使我大旗門有復仇雪恨之一日,你我今日縱然受些委屈,也是值得的,何況這孩子已是本門子弟。」

雲翼默然半晌,狠然頓足道:「也好。」

這兩字才出口,洞外最後的喝聲已起:「四……」

溫黛黛早巳展動身形,飛也似的掠了出去。她道路不熟,一路上不知被石冰擦破了多少傷口,但她卻絲毫也不覺疼痛,一口氣奔出洞外,縱聲大呼道:「我們出來了。」

草浪起伏,四無邊際,仍然瞧不見人影。

但雷鞭老人的大笑之聲已自傳來:「好,果然出來了……嘿嘿,你們定要說這草原中無人,只是老夫疑神疑鬼,如今這出來的難道不是人么?」狂笑聲中,一條人影自草巔飛掠而來。

草長及人,這長草末梢是何等輕柔,在此等長草上飛掠,那當真與通常「草上飛」的輕功不可同日而語。但這條人影飛行草上,卻如履平地一般,溫黛黛不用瞧清他面目,便知道雷鞭老人已親身趕來了。

雷鞭老人瞧見出來的竟是溫黛黛時,卻不禁大吃一驚,身子「嗖」的落了下來,失聲呼道:「原來是你。」

溫黛黛嫣然笑道:「你老人家還認得我?」

雷鞭老人哈哈笑道:「你是老夫親自選的媳婦,老夫怎會不認得你,但……但你明明在常春島,卻又怎會跑到這裡來了?」

溫黛黛垂首道:「不瞞你老人家說,常春島那種寂寞冷清的日子,我實在過不慣,是以就……就偷偷溜出來了。」

雷鞭老人捋須笑道:「好!好!溜得好!」

這時草浪中已又有人聲傳來。

溫黛黛眼波一轉,道:「現在我有許多話要對你老人家說,但……但卻不能被別的人聽到,你老人家說怎麼辦呢?」

雷鞭老人不等她說完,已厲叱道:「回去,回去等著。」

草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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