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明驚呼一聲,頓覺這村民笑容中也似充滿了詭秘之意,情不自禁倒退了兩步,叱道:「你……你要做什麼?」
那村民笑道:「小人只是將捉的蛇拿給客官瞧瞧。」伸出木棍,在蛇首上輕輕一敲,毒蛇紅信一閃,又縮回竹籮之中。
易明厲聲道:「深更半夜,來捉毒蛇,顯然必非安分良民。」手肘一碰易挺:「抓住他,問問他究竟是何來路?」
那村民立時大驚失色,顫聲道:「客……客官請慢動手,小人半夜來捉毒蛇,只不過貪得幾兩銀子。」
易明道:「什麼銀子?哪裡來的銀子?說清楚些。」
那村民戰戰兢兢,顫聲道:「前兩天山上來了位活佛,不但有降龍伏虎之威,而且還能生吃毒蛇,據說他老人家曾在西天佛祖面前發下心愿,要吃滿十萬條毒蛇方能修成正果,重回西天,是以他老人家終日便以毒蛇為餐,還出了一兩銀子一條的高價,來向小人們收買毒蛇。」
他說的雖近神話,但易挺等三人一聽入耳,便已猜到那生吃毒蛇的「活佛」,必定是個行跡詭異的外門高手。
易挺皺眉道:「那活佛長得是何模樣?」
村民惶聲道:「小人們肉眼凡胎,可不敢去瞧他老人家,只知他老人家終日在山上一座山神廟裡參禪打坐。」
易明道:「你們瞧不見他,如何拿得到銀子?」
那村民道:「小人們捉了毒蛇,只要裝作一籮,送到山神廟前,第二日清晨一覺醒來,便會發現那竹籮已飛回小人們的桌上,竹籮里毒蛇已不見了,卻裝滿了佛爺賜給小人們的銀子。幾天以來,從未錯過。」
易明還想說話,卻被易挺使了個眼色止住。
村民道:「不……不知客官還有何吩咐?」
易挺道:「這就是了,你們快去捉蛇吧,咱們也該回去安歇了。」一手拉著易明,轉身大步而去。
水靈光見到易明居然竟拋下如此奇秘詭異之事不再過問,也乖乖地跟她哥哥走了,心裡不覺有些驚奇,忍不住笑道:「今兒天氣只怕不好。」
易明瞪大了眼睛,奇道:「有何不好?」
水靈光微微笑道:「若是好天氣,你怎肯回家安歇?」
易明「噗嗤」一笑,道:「你當我哥哥真是安分守己的人么?小時他的調皮搗蛋,當真是人人見了都要頭大如斗,如今他雖然裝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來,可也裝不久。此刻他哪裡是要回去安歇,只不過是要躲開那些村民的目光,然後再走另一條路,偷偷繞上山去。」
水靈光瞧了易挺一眼,笑道:「是么?」
易挺垂首笑道:「哥哥的事,妹妹總是最清楚的。」
他非但不敢接觸水靈光的目光,而且被水靈光瞧上一眼,臉就有些紅了,只是水靈光心有別屬,卻全未在意。三人繞了個彎子,果然再次覓路上山。
易明兩隻眼睛一閃一閃的,充滿了興奮之情,口中不住喃喃道:「那活佛的模樣,長得必定奇怪得很。」
水靈光見她一遇著新鮮的事,便像個孩子似的,心中不覺暗暗地笑,其實她自己一想到世上竟有日食數十條毒蛇之人,心裡那好奇之心,也是再也無法忍耐,腳步也不覺越走越快了。
三人究竟俱是少年心性,都只想到此事之新奇與有趣,竟無一人想到,此行實是步步危機,充滿兇險。那「活佛」既然僻處在半山廢廟之中,自是一心要隱跡藏形,若是有人要去窺探他的秘密,他怎會輕易放過?他既以毒蛇為糧,想必早已練成了一種極為毒辣的外門功夫,以易挺等三人的武功,難保不遭他的毒手。
荒山寂寂,冷月窺人,荒草之間,蟲聲啾啾,荒山在夜色籠罩下,到處都瀰漫著一種凄清幽秘之意。易明臉蛋兒雖是火熱的,但手足卻早已冰冰冷冷,一路不住低語道:「莫要害怕,這草里不會有毒蛇的。」
她叫別人莫要害怕,自己心裡卻害怕得很,一路提心弔膽,生怕被草里的毒蛇竄出來,在腳上咬一口。水靈光暗暗好笑,突然輕呼道:「蛇!」
易明「嚶嚀」一聲,整個人都撲到水靈光懷裡,面上已嚇得全無一絲血色,顫聲道:「蛇……蛇在哪裡?」
水靈光笑道:「蛇在那活佛的肚子里。」
易明又笑又啐,道:「原來你是個壞東西,我真恨不得要你真被毒蛇咬上一口,那才稱了我的心。」
突聽易挺沉聲叱道:「噤聲!」
水靈光、易明隨著他日光望去,只見林木間,背山處,隱約已可看見一座廟宇的朦朧黑影。昏黃黯淡的燈光,自殘磚瓦間透了出來,更增加了這廢廟的神秘與詭異,當真有如神話中妖魔鬼怪的居處。
三人不約而同,提氣躡足,伏身而行。忽然間,一陣沙沙的腳步聲自山下傳了上來。三人心頭俱是一跳,齊地在亂石樹木間藏起身子。
只見一盞白紙燈籠,自山下飄了上來,來到近前,才可看到燈籠後的四個青衣人,手裡各各提著只竹籮。這四人垂首急行,既不敢東張西望,也不敢抬頭望上一眼,走到廟門前,遠遠便停下腳步。四人輕輕放下了竹籮,一齊跪了下去,對著破廟,恭恭敬敬地磕了三個頭,口中還似在喃喃默禱。
白紙燈籠,火光熒熒,將這四人已駭成鐵青的面色,照得更是怪異可怖,這時乳白色的夜霧,已自荒草間升起。夜霧瀰漫下,寒風吹動中,一盞白紙燈籠,隨風搖晃,四個行跡詭異的青衣人,面對著破廟跪拜。
這又是何等奇詭幽秘的景象。
易明情不自禁,悄悄拉起水靈光的手掌,緊緊握住。她指尖已不覺有些顫抖,掌心也不覺沁出了冷汗,只是她心頭雖然充滿恐懼,卻也充滿了興奮。
忽聽破廟中有人緩緩道:「去吧!」短短兩個字,語聲出奇的低沉,卻又出奇的有力,每個字都像是一柄鐵鎚,在人心上重重擊了一下。
易挺等三人心頭都不覺一凜:「此人好深厚的內力。」那四人早巳匆忙爬起,倒退數步,轉過身子,飛也似的奔下山去。
這時殘破的廟門,突然「呀」的開了一線。一個頭戴竹笠,身穿灰袍,瘦骨嶙峋的灰須老者,自廟門裡一閃而出,身手之輕靈,已是武林一流高手。他往返兩次,霎眼間,已將四隻竹籮都提了進去,廟門瞬即闔起,發出「吱呀」一聲,彷彿惡魔的嘆息。
接著,破廟中便傳出一陣低語,卻聽不清說的是什麼。易明附在水靈光耳邊,輕輕道:「裡面有兩個人。」
水靈光道:「另一個想必就是那活佛了。」
易明道:「不知……不知他是何模樣?」
兩人附耳低語,易挺也不知她兩人在說什麼,但瞧了水靈光一眼,他竟突然長身而起。
易明趕緊拉住他衣角。易挺俯身低語道:「既已來了,好歹也得去瞧瞧,那活佛究竟是什麼人物?」
易明不覺奇怪道:「哥哥的膽子怎的突然大了。」
只聽易挺道:「你若是害怕,就留在這裡。」
易明咬了咬牙,立即站起。三個人屏息靜氣,一步步走過去,誰也未曾施展輕功,只怕風聲驚動了廟中的高手。
那破廟果然已頹敗不堪,磚瓦間隨處都有破隙。三人在貼近地面處各自尋了個較小的裂口,眯起眼睛望了進去。但見這殘敗的破廟裡竟早已打掃得乾乾淨淨,一塵不染,神案龕幔,早已被拋出,廟中空無一物。惟有一盞孤燈,放在中央,發著昏黃的火光。閃爍的火光中,一個滿身紅衣如火的僧人,盤膝坐在迎門的一個蒲團上,寂然不動,宛如佛像。他身材極是高大威猛,一顆頭顱,更是大如笆斗,赤紅的臉膛,煥發著一種妖異而眩目的紅光,甚至連頭頂與雙眉俱都是紅的顏色,惟有一雙目光,卻是黑白分明,銳利如電。他生得倒也並非十分猙獰古怪,只是從頭到腳那一身妖異眩目的鮮紅顏色,卻委實紅得懾人魂魄。
易明定睛向他瞧了兩眼,連眼睛都似已刺痛起來。再看方才提人蛇籠的那灰袍人,此刻盤膝坐在他身旁。瞧兩人坐的方向,這灰袍人顯見乃是那紅衣僧的門人弟子。
水靈光等三人也瞧不見這灰袍人面目,只見他雙手不停,將籠中的毒蛇,一條條捉了出來。那般獰惡兇猛的毒蛇,到了他那枯瘦漆黑的手掌中,竟都變得生氣全無,聽憑他翻來覆去,隨意擺布。頃刻間,灰袍人便已自毒蛇中選了十餘條最大的,放在籠中,恭恭敬敬送到那紅袍異僧面前,然後倒退而回。
這時易明等三人都似已覺出將有一幕殘酷的景象在眼前出現,三人眼角的肌肉,都不禁激動得顫抖了起來。只見這紅袍異僧微一伸手,便將一條毒蛇攫在手中,接著,他竟張開那血盆般巨口,一口將蛇頭咬住。
易明等三人都不禁心頭一寒,但見這紅袍異僧並未有任何動作,只是胸膛不住起伏。而那粗壯的毒蛇,竟隨著他胸膛起伏,漸漸萎縮了下去,轉眼間,便只剩下一條蛇皮空殼,血肉竟都已被那紅衣異僧吸入腹中。易明只瞧得胸口作嘔,若非咬牙忍住,早已吐了出來。但那紅衣異僧卻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