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四回 往日淚痕

柳筆梧輕嘆道:「我越瞧越覺這新娘子風姿的確太美了,卻不知她是什麼人家的好女子,姓甚名誰?」

這時錢大河已又喝道:「再拜祖先。」於是新人再拜。

易明眼睜睜的瞧著,竟似已呆了,柳筆梧拉了拉她衣袂,易明方自回過神來,嬌笑道:「新娘子叫水靈光。」

那錢大河又已大呼道:「三拜……」

他竟不知道這第三拜該拜什麼,呼聲一頓,方自呆住,盛存孝卻突然一把拉住易明手掌,厲聲道:「她叫什麼?」

易明見他面上突然變了顏色,不禁又是驚奇,又是詫異,又有些慌了,道:「她……她叫水……水靈光。」

盛存孝身子一震,喃喃道:「朱藻……水靈光……」易明在一旁瞧得目定口呆,只當她這盛大哥定然有了毛病。

那邊易挺與錢大河打了幾個手式,嘴皮動了幾動,錢大河點了點頭,乾咳兩聲,鼓足氣力,大呼道:「三拜……」

盛存孝突然暴喝一聲,抓起把酒壺,往新郎、新娘之間拋了過去,砰的一聲,落在香案上,龍鳳花燭,立被擊倒。

禮官錢大河,駭得呆了,張大了嘴,閹不攏來。

滿堂立時大亂,眾人面上俱都變了顏色,紛紛大喝道:「盛大哥……這是怎麼回事?你要做什麼?」

易挺與易明在百忙中交換了眼色,這兄妹兩人,只當盛存孝早巳認出雲鏗乃是大旗子弟,這刻方自發作。

新郎朱藻霍然轉身,一步掠到盛存孝面前,厲聲道:「我與你素無恩怨,你為何要在我吉日搗亂?」他平日雖是雍容大度,但這婚禮卻委實是他平生第一件動心的事,有人突然搗亂,他怎能不為之變色?

盛存孝面色已成紫赤之色,嘶聲道:「我……我……」

他平日縱可泰山崩於前而不變色,此刻卻急得說不出話來。墨龍、藍鳳、碧月,自也不禁為之驚詫莫名。雲鏗亦已趕來,亦是面目變色。朱藻道:「盛存孝,你今天究竟是為的什麼,若不說出,我便要……」

盛存孝怒氣上涌,脫口喝道:「你便要怎樣?」他究竟也是武林中久負盛名的人物,怎能受人如此喝問,此刻盛怒之下,縱有理由,也不願說出了。

朱藻亦更怒極,突然仰天狂笑起來,狂笑道:「好,好,既是如此,我今日便要教訓你這狂夫。」狂笑聲中,輕輕一掌拍出。他怒極之下發出的這一掌,看來雖飄柔,但掌勢變化無端,自是足以驚世駭俗之殺手。

盛存孝不假思索,亦一掌迎出。但兩人武功實在相差太遠,兩掌相擊之下,紫心劍客眼見便要血濺當場。若真是如此,「彩虹七劍」,自不能坐視,非但立即混戰起來,而這一場誤會,也將永遠不能解釋。

只因當今世上,只有盛存孝一人知道這其中的曲折秘密,他若死了,「彩虹七劍」固是說不定便要在今日這一戰中全軍覆沒,武林中自亦又得掀起巨波,朱藻與水靈光也將抱恨終身——這後果之嚴重,影響之巨大,實是不堪設想。

就在這一剎那間,「彩虹七劍」齊聲驚呼,卻已挽救不及。

幸好雲鏗一見朱藻狂笑,便已暗中戒備。

此刻朱藻一掌還未拍出,雲鏗便已抱住他身子,連聲大喝道:「兩位且慢動手……兩位且慢動手。」

突然「嗆啷」一聲龍吟,「墨龍劍客」龍堅石匣中長劍已出鞘,冷冷道:「盛大哥無論有何理由,此刻也不必說了。」

此人素來不喜多言,但說出來的話,分量卻極重。他這短短兩句話,自是說無論盛存孝今日為何如此,無論他是錯是對,只要盛存孝出手,他便立時揮劍。

「藍風劍客」柳筆梧輕輕掠來,站到她夫君身後,雖一言未發,但纖纖玉手,也已握住了劍把。

「黃冠劍客」錢大河大喝道:「誰敢動盛大哥一根汗毛!我……我……」瞧了朱藻一眼,語聲微微一頓。

他暗中委實有些畏懼朱藻之武功,但此時此刻,已不容他有所選擇,終於頓了頓足,接著喝道:「我和他拼了。」

「碧月劍客」孫小嬌酒意上涌,更是不顧一切,反手拔出長劍一揮劍,大呼道:「易明、易挺,你們難道就只在一旁看著么?」縱身躍上桌子,將桌上杯盤酒盞,「嘩啦啦」俱都踢落在地。

朱藻仰天大笑道:「好,你們竟要以多為勝么?我今日倒要與『彩虹七劍』周旋周旋,瞧瞧究竟是誰勝誰負?」

龍堅石冷冷道:「勝負俱無關,生死亦無妨。」他平日看來最是冷漠,其實卻是滿腔熱血,這短短十個字說完,廳堂中立刻充滿了殺氣。

雲鏗雖是連聲勸阻,但也無人去聽他的,雙方眼睛都紅了,也個個俱是劍拔弩張,眼看一觸即發。

忽然間,一條人影橫掠而來,一字字道:「你們要動手,就先殺了我。」竟是滿身吉服的新人水靈光。此刻她蒙面巾已去,面色蒼白得全無一絲血色,這異樣的蒼白,襯得她的美貌更加強烈而動人心魄。眾人也不知是被她這絕色的容貌所懾,還是為她那冷漠的語聲所動,竟不由自主,齊靜了下來。

水靈光目光移向朱藻,輕輕道:「你先坐下好么?」輕柔的語聲中,也似有著一種不可抗拒的魔力,竟使得這絕世英雄朱藻,身不由主地坐了下去。

水靈光幽然一嘆,緩緩道:「紫心劍客盛存孝素來不是魯莽無禮之人,今日如此做法,其中必有原因,是么?」

她那楚楚動人的風姿,悲怨凄楚的神情,溫柔悲哀的眼波,足以使百鍊精鋼,化為繞指之柔。

盛存孝也不覺怒火頓消,仰天長嘆一聲,道:「不錯,在下如此做法,其中委實有著原因。」

水靈光道:「不知你可願說出來?」

盛存孝道:「在下……在下……」他神色間也滿含悲痛與為難,似是有著不能將那原因說出的苦衷,但又委實不能拒絕水靈光的請求。只見他面色忽青忽紫,終於頓了頓腳,黯然道:「這其中的秘密,在下說起實在傷心,但……」仰天長長嘆息了一聲,道:「但在下若是不說,水姑娘與這位朱……朱大俠卻又勢必要抱恨終身。」

眾人悚然動容,雲鏗亦自變色道:「既是如此,兄台如肯說出,在下等感激不盡。」

盛存孝面色凝重,一字字緩緩道:「別人俱可與水姑娘成婚,但這位朱大俠卻是萬萬不能和她成婚的。」

朱藻忍不住大喝道:「胡說八道,為什麼?」

盛存孝忍下怒氣,緩緩道:「只因……只因……唉,在下未說出這原因之前,先得說個故事。」

水靈光道:「好,你說吧,我們都靜靜聽著你的。」

朱藻雙眉一挑,方待發話,但聽得水靈光這溫柔的語聲,只得忍住,別人更屏息靜氣,凝神傾聽。

盛存孝垂首默然良久,似是在思量著該如何措詞,又似是這故事委實令他傷心,是以他一時竟不忍出口。過了約莫盞茶功夫,他方自黯然將這故事說了出來。

「昔日有個……有個『某人』,自幼酷好練武,但他只是個極為平凡之人,資質無超人之處,是以雖然晝夜苦練,武功進境卻仍不快。此人之母,望子成龍,卻一心將他兒子,當做絕世的天才,只望她兒子將來必能成為舉世的大劍客。某人既不忍令她母親失望,但自己卻又偏偏無法練成驚人的武功,其內心之痛苦,絕非他人所能體會。他在這痛苦的煎熬下,終有一日,竟將那江湖中無人敢練的『斷絕神功』開始練了起來。」

他方自說到這裡,眾人已情不白禁脫口驚呼出來:「斷絕神功?他……他好大的膽子,竟敢練那斷絕神功?」

要知在座俱是武林高手,人人都知道這「斷絕神功」的來歷,無論是誰,只要一練這「斷絕神功」,非但必將失卻養育子孫之能,而且一個練得不好,便將走火入魔,甚至因此喪生。

是以江湖中雖有不少人知道這「斷絕神功」的練法,卻無人願意犧牲一生之幸福去練它。

雲鏗黯然道:「慈母之愛,有時愛之反足害之,此人若非被他母親所逼,又怎會練這絕子絕孫的斷絕神功?」

易明顫聲道:「他如此犧牲,卻不知可練成了么?」

盛存孝又自黯然半晌,才緩緩接著說了下去。

「此人實是天資愚魯,苦練三年,竟毫無所成,但……但卻已將他生育子孫之能白白斷送了。他母親也在無意間得知此事,悲痛驚惶之下,一面嚴禁愛子再練,一面立即忙著為他愛子成婚。」

易明失聲道:「這……這豈非苦了那女……」面頰一紅,頓住語聲,孫小嬌正聽得入神,此番竟未取笑於她。

盛存孝嘆道:「某人雖不肯以自己殘廢之身,來害別人大好女子之一生幸福,卻又不敢違抗母親之命。只因他母親終是抱著一線之希望,但……但某人成親之後,兩年毫無所出,他妻子卻日漸憔悴了。那時某人心中更是痛苦不堪,哪知他母親對她愛子希望仍未斷絕,竟將這不能生育之責,怪在她媳婦身上。」

眾人又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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