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十二回 陰錯陽差

「那少年呆了半晌,見我還未動手,話也不敢說,便亡命般奔逃而去,轉眼間便逃得無影無蹤。我自未追趕於他,但見那少婦在地上婉轉嬌哼,對身旁發生的這一些事,竟然全都有如未見。我知她實已醉得不省人事,正想設法使她清靜些,哪知……哪知我方扶起她身子,她竟一把抱住了我,將我當做那少年了。那時月光自桃花間射了下來,滿地月光浮動,落花繽紛,襯著她蓬鬆雲鬢,如夢星眸……她那火熱的身子,在我懷抱中不住輕輕顫抖,一陣陣花香隨著春風吹來……我也不免為之情動……」

這段事後來的變化,竟是如此離奇,委實令人吃驚。

但鐵中棠吃驚之外,心頭還有一分狂喜,一時之間,當真的驚喜交集,口中反而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只見夜帝雙目一垂,似又人定,但嘴角卻仍掛著一絲凄涼的笑容,默然良久,才自接著說出了此事之尾聲。只聽夜帝緩緩道:「事過之後,那少婦便沉睡如死,但面上卻帶著滿足的笑容,口中猶在喃喃呼喚那少年的名字。我本想等她醒來,突然瞧見那少年帶來的那柄斷劍之上,竟刻有『鐵血大旗』四字,才知他竟是大旗門下。那時我本要與大旗掌門一晤,只是大旗弟子行蹤飄忽詭異,無論是誰,也休想將他們尋著。

「我見那少年竟是大旗門下,驚喜之下,也不暇多想,立刻飛身追了出去,只當以我輕功,必可追著。哪知那少年行事卻甚是仔細,生怕有別人追來,一路上竟布下許多疑陣,竟將我引上了岔路。等我追他不著,再回桃林時,天光已大亮。

「那少婦早巳走了,桃花林中,卻是一片狼藉,桃樹都被打得枝葉分離,想是她悲憤之下,便以桃樹泄憤了。唉……那時我心裡也甚是難受,雖想追尋於她,無奈……倉猝之間,我連她名字都不知道。」

鐵中棠聽完此事始末,驚喜之外,又多了份感慨。

水柔頌自始至終,都認為自己乃是失身於鐵青箋,醒來時卻已瞧不見他,自然終身對他恨之入骨。

鐵青箋雖明知她並非失身於自己,但在那「死神寶窟」中,卻不敢說出,又想以「一夜夫妻」之情,來打動於她,是以便承認了「孩子」是他的,只當水柔頌顧念舊情,便不致向他出手。哪知他這一念之差,竟使自己喪命,而水柔頌一時之失足,便使自己終身痛苦,這豈非深足令人感慨。

這件事確是陰錯陽差,是以才有如此之巧合。但夜帝若非如此奇特之生性,此事也不會是如此結果。夜帝若是凶淫奸惡之人,縱然見色起意,見到水柔頌貌美而情動,他便萬萬不會放過鐵青箋之性命。

但他若是一絲不苟的君子,便也不會等到那時才出手,若不早已將他們驚散,便該早就走了,怎會在樹上一直看下去。只嘆造化弄人,竟是如此不可思議,竟偏偏要夜帝這種不拘小節,而又憐香惜玉,既非君子,亦非小人的人物,遇著此事,而這事每一個關鍵,又偏偏與大旗門有如此密切之關係。

惟一令鐵中棠歡喜的,他終於知道水靈光並非自己的堂妹,這眼見已將令他終身痛苦的死結,竟神奇地解開了。他神情雖是忽悲忽喜,變化甚劇,但夜帝卻始終未曾瞧他一眼,只是仰首捋須,不住嘆息。過了半晌,只聽他黯然嘆道:「我一路之上,雖也不免有留情處,但惟有此事,卻令人終身每一思及,便覺憾然。

「只因我事後方自發覺,那少婦雖是已嫁婦人,卻仍是處子之身,我縱對她並無恩情,也該對她有些道義之責,終身維護著她才是,但……但我這一生之中,此後竟未再見過她。何況我這一生之中,從未在那般情況下佔有過女子,她……唉!她只怕到此刻,連我是誰都不知道,倒是她的名姓在事後經我幾番打聽而得知。」

只見他滿面俱是自責自疚之色,鐵中棠嘆息一聲,緩緩道:「還有一事,老伯若是知道,只怕更要……唉!更要難受了。」

夜帝道:「什麼事?」

鐵中棠道:「她已為老伯生了個孩子。」

夜帝身子一震,一把抓住鐵中棠肩頭,嘶聲道:「真的?你怎會知道?那……孩子此刻在哪裡?」

鐵中棠嘆道:「那孩子名叫水靈光……」當下將自己由身落沼澤,直到遇著朱藻為止,這一段曲折離奇的經過,俱都簡略說了出來。

夜帝雖然久經世故,但聽了這段故事,亦不覺為之目定口呆,心頭又是驚奇,又是悲痛,卻又有些歡喜。他喃喃道:「靈光……靈光……原來她已這麼大了……她……她可生得可愛么?」

鐵中棠但覺一陣也不知是酸、是甜、是苦的滋味,由心底直衝上來,凄然一笑,點了點頭。

夜帝凝目瞧了他兩眼,忍不住仰天嘆道:「天意……天意……我委實未想到你竟是大旗弟子。」

鐵中棠忽然問道:「小侄只求前輩相告,大旗門的恩怨情仇之中,究竟有什麼驚人的秘密?」

夜帝面色微變,喃喃嘆道:「不錯……這其中實有秘密,這秘密我也知道,但此刻卻不能告訴你。」

鐵中棠嘶聲道:「莫非這秘密小侄竟聽不得么?」

夜帝道:「並非你聽不得,只因……只因你此刻先須全心學武,萬萬不可為此事分心。」

鐵中棠道:「為何小侄此刻定要全心學武?」

夜帝緩緩道:「只因我要將一生武功,全都傳授於你,以你之根基天賦,三個月里,便可有成,但若分心,便不成了。」

鐵中棠心頭一震,又不知是驚是喜,訥訥道:「但……」

夜帝截口道:「但你若專心學武,三個月後,我必將武林中這件久已湮沒之秘辛,完全告訴你。」

鐵中棠道:「但……但老伯為何要以絕技相傳?」

夜帝微微一笑,道:「你乃藻兒結義兄弟,又是靈光……靈光的患難之交,我武功不傳給你,難道還傳給別人么?」

鐵中棠終於伏身拜倒,頓首道:「多謝老伯。」

夜帝捋須而笑,並不答禮,過了半晌,緩緩嘆道:「若是藻兒與……與靈光也在此……唉!他兩人此刻不知在做什麼?」

鐵中棠面色突變,脫口道:「不好!我莫要鑄下大錯。」

夜帝道:「什麼事如此驚慌?」

鐵中棠道:「大哥與靈光乃是兄妹!」鐵中棠滿頭大汗,涔涔而落,惶然道:「但……但小侄已請人設法儘快為他們完婚了。他兩人此刻若是……若是……」但覺心頭一寒,再也說不下去。

夜帝亦白面色大變,頷下長髯,無風自動,雙拳緊握,指尖冰冰,口中喃喃道:「這……這怎生是好?」

※※※

王屋山下,再生草廬中,已燃起了燈光。那神秘的草廬主人,正在燈下展視著鐵中棠的信箋。他反反覆復,其實早已不知瞧過多少次了,此刻只是獃獃的瞧著信箋出神,嘴角帶著一絲微笑,眉宇間卻含蘊著一絲悲痛。這封信顯見是在匆忙中寫出來,不但字跡甚是潦草,語句也簡單已極,但草廬主人卻盡可瞭然。

信上寫的是:「前函想必已收悉,弟甚佳,惟因事不能趕來,時機已將至,兄與弟必須倍加忍耐,以待功成。送信人乃夜帝之子朱藻,亦弟之義兄,此人天縱奇才,倜儻不羈,乃人傑也,望兄善待之。另一乃弟前函敘及之靈光,兄當已知其身世,當亦知弟無法與之終身廝守之苦衷。

「此番弟令其與藻兄同來,正因藻兄對其情有獨鍾,弟亟盼兄能將他兩人婚事促成,靈光若不願,兄可婉轉相勸,甚至以弟終身不再相見之言相脅。兄才勝弟百倍,想必還另有良策。

「嫂侄子均安,勿念,相見雖已有期,但弟臨筆亦多感慨,惟望兄善自珍攝。

「弟中棠叩上。」

朱藻、水靈光與易氏兄妹還在驚奇於這草廬主人身世之奇秘,交友之慷慨,草廬主人已飄然而出。他含笑望了朱藻與水靈光一眼,眼色已較方才更是親密,突然走到朱藻面前,伏地拜倒。

朱藻大驚道:「兄台為何行此大禮?」亦待離座還拜,但卻被這神秘的草廬主人緊緊按在椅上。

易氏兄妹與水靈光瞧他突行大禮,也不覺甚是驚奇。

但聞草廬主人恭聲道:「但請兄長莫再以兄台相稱,兄長既是鐵中棠的大哥,便也是小弟的大哥了。」

朱藻望著他滿頭花白的頭髮,還未說話。

易挺已動容道:「鐵中棠?莫非是那近日名動江湖,號稱劍法之快,當世無雙的大旗弟子鐵中棠么?」

朱藻與草廬主人聽得誇獎鐵中棠,神情俱是十分得意,有如聽人誇獎自己一般,齊地含笑道:「不錯……」

水靈光更是睜大了眼睛,道:「你認得他?」

易挺沉吟道:「雖未謀面,但聞名已久……」

易挺忍不住道:「聞得那鐵中棠劍下曾勝過紫心劍客盛大哥和黃冠、碧月,我兄妹兩人本想也找他較量較量。」

朱藻心念一動,道:「莫非賢兄妹亦是……」

草廬主人介面笑道:「紅鷹劍客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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