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一回 慈愛讓鬼母

花大姑眼波微閃,幽幽道:「來日方長,只要我今日不死,日後總會讓你平過這口氣來的。」

海大少右掌一揚,將掌中所提之人舉到花大姑面前,厲聲道:「但這廝出賣了俺,俺今日卻要將他帶走。」

花大姑嘆道:「你要帶就帶去吧!」

海大少道:「走!」說罷,與霹靂火兩人走到船頭躍下輕舟,這時便可看出這名滿天下的俠盜天殺星,輕功果然驚人。他如此魁偉的身軀躍在輕舟上,輕舟竟似絲毫未動。

霹靂火搖頭笑道:「兄弟,看來你也和我一樣,吃軟不吃硬的脾氣,死也改不了,被人兩句話就請下來了。」

海大少苦笑道:「你可知道她是誰?」

霹靂火道:「她不是『橫江女王蜂』的大姐么?這妞兒軟硬功夫都不錯,老夫實在也拿她沒有辦法。」

海大少長嘆道:「她今日雖是蜂女之首,但昔日……唉!」

霹靂火道:「昔日怎的了?」

海大少「砰」的將掌中所提之人摔在船上,雙目之中,光芒閃動,咬牙道:「昔日她乃是俺的妻子。」

霹靂火目定口呆,訥訥道:「她……她……」

海大少仰首蒼天,緩緩道:「俺終年飄遊四海,她……唉!大丈夫難免妻不賢子不孝,還提她作甚。」兩人一齊垂下頭去,心情俱都不堪沉悶。

這時,這輕舟的小艙中,突然又有呻吟之聲傳出。

那邊船上的花大姑,亦自深深吸了口氣,步入船艙。有幾個蜂女已看出情勢不妙,緊緊跟在她身後。水靈光猶在啜泣,易冰梅、易清菊猶在焦急,那楊八妹也猶在水中搜尋,只是不時出水來換口氣。而花大姑卻已掀簾而入。她一腳跨入船艙,只見船中的燈光,已熄了九盞,只剩下一盞孤燈,發著凄慘的黃光。但她目光轉處,卻看不到人影。

她不覺呆了一呆:「莫非海大少騙我了?」

思念還未轉完,突聽身後傳來一種陰側惻、冷森森、不帶半分情感的語聲,道:「在這裡。」花大姑大驚之下,霍然轉身。

只見艙門緊邊,一把巨大的紅木椅上,端坐著一條人影,身子沒有絲毫動彈,在凄慘的燈光下,看來仿如石壁魔像。他雙手扶著椅背,寬大的長袖,兩旁垂落在地上。他面上輪廓分明,雙眉如劍,眼眶處卻是一片空洞,既沒有閃爍的目光,也沒有轉動的眼波。但這張面容卻是出奇的冷靜,彷彿這人的心腸俱是寒冰。他長發披散在雙肩,更加深了他神秘的魅力。在他身後,卻伶仃仃地卓立著一個女子身影,蒼白的面容,纖柔的身軀,美麗的笑容,幽惚的目光……

她正是被蜂女們自水中撈起,關在艙中的冷青萍。

就連花大姑也被驚得呆了半晌,才恢複那驚人的活動力。

她故意裝作對那神秘的披髮人不加理睬的模樣,卻向冷青萍笑道:「妹子,你醒來了么,身子可還舒服?」

冷青萍呆了一呆,竟未想到她還會如此溫柔地對待自己,嘴皮動了動,卻仍未說出話。

花大姑輕嘆道:「你雖不該對姐姐我如此無情,但姐姐我還是關心你的。唉!你也該多加件衣衫呀!這樣濕淋淋的豈非要凍壞身子?」她輕步走了過去,目光還是不去瞧那披髮人,口中卻輕笑道:「你看,我只顧關心你,卻忘了你這裡還有位朋友。」她回眸一笑,接道:「說真的,你這位朋友到底是誰呀?也該給姐姐介紹才是呀!」

冷青萍訥訥道:「這位不……不是我的朋友。」她究竟年輕,究竟心軟,不但已被花大姑說得毫無憤怒火氣,竟還將花大姑這狡黠的手段當做真心的問話。

花大姑雙目一展,彷彿甚為驚奇,道:「噢!他不是你的朋友。那麼他為何會坐在我的船艙里?」

冷青萍輕輕搖頭,以目示意,彷彿叫她不要說了。

花大姑卻只作未見,接道:「朋友既是不請自人,不知有何貴幹?可以對我這做主人的說說么?」

披髮人端坐不動,齒縫間冷冷吐出幾個字:「在下艾天蝠。」彷彿只要「艾天蝠」三個字,就足以代表一切。

花大姑身子果然微微一震,她還未說話,艙外已突地響起了尖尖的痛哭之聲,是水靈光的聲音,痛哭著道:「真找不著么?」

接著,是楊八妹急促而喘著氣的聲音,道:「找不著了,但……他若真的淹死了,屍身該浮起才是呀!」

又聽得水靈光慟哭道:「鐵中棠……中棠……你死得好苦……」

冷青萍面色大變,身子也劇烈地震顫起來,踉蹌後退幾步,「砰」的撞在身後的壁上。花大姑也有些吃驚,抬目望處,只覺眼前一花,便已失去了艾天蝠的身影,只有艙門垂簾,猶在不住波動。冷青萍以肘支起身子,也飛一般沖了出去。

花大姑走到垂簾前,突又頓住腳步,皺眉沉思了半晌,霍然轉身,快步走到左面的角落中。船艙四側,俱有垂簾,她掀開垂簾,伸手一探,艙壁上便現出一個三寸見方的空洞,洞上卻嵌著塊水晶,自水晶中望出去,景物不但清晰,而且放大了許多。

只見冷青萍、水靈光、易冰梅、易清菊,俱已被艾天蝠擋在身後,那邊楊八妹卻挺著水淋淋的身子,站在蜂女們之前。他們似在爭論,卻不知在說什麼。遠處江面上,卻似又現出了幾點筏影。

花大姑輕嘆一聲,喃喃自語道:「人道『九子鬼母』的勢力誰也不能輕視,我此刻總算相信了。」她狠狠一跺足,奔向艙後,奔入下艙,轉過迴廊,到了她自己的秘艙,只見那堅固的艙門竟已被人用掌擊散。她心頭又自一震,切齒道:「艾天蝠,你好狠的掌力。」轉目望去,艙中只是被褥零亂,其他的俱都無恙。

她嘴角泛起些笑容,奮力推開被褥零亂的雕花床,在床下艙皮上又自輕輕一推,便現出個三尺見方的秘窟。秘窟中堆放著幾隻麻袋,麻袋中隱隱有寶光閃動。她扯下床單,將麻袋全都包起,美麗的面容上,已看不到常帶的媚笑,卻充滿了狠毒之色。但是她還是不禁遲疑了半晌,方自狠狠咬了咬牙,跺了跺足,又在那秘窟底板上輕輕一推。只聽「嘩」的一聲輕響,濁黃色的江水,湧泉般激射而入,眨眼便已將秘窟淹沒,片刻間便將淹沒船艙。

花大姑輕輕道:「姐妹們別了,船兒船兒,別了。」猛然擰轉身子,提起包袱,飛掠而出。她輕掠至那廚房中,也自冷青萍放出鐵中棠的出口掠出,毫不遲疑地躍入江水中。抬首望去,香舟已將沉沒,她身形竟在湍激的河流中潛水而去,那精熟的水性,望之當真有如游魚一般。

這時,已有四隻製作得極為精巧的皮筏,自濁流中順流而下,來勢快逾奔馬,眨眼間便來到近前。當先一隻皮筏上,立著四人。一個便是那跛足童子,此刻他頭髮已被燒得有一半焦了,咬牙切齒,滿面俱是憤怒怨毒之色。另一人長發披散,也被燒得焦黃,面上蒼白,木無表情,懷中抱著嬰兒,在風中不住咳嗽。她正是傷勢尚未痊癒的冷青霜。

她身後並肩立著兩個容光絕代的錦衣少女,不住俯下身去探問,似乎頗為關心冷青霜的傷勢。後面一隻皮筏上,卻放著輕巧的藤椅。

藤椅上端坐著個翠衣碧釵的老婦人,正是那隱居已有多年,近日卻屢現江湖的「九子鬼母」。她身後也並肩立著兩個錦衣少女,一人手持拂塵,一人手捧玉盞。筏身搖蕩,但她們卻穩如泰山。

船上眾人,誰也沒有察覺出船身已在漸漸沉沒,卻都已發現這兩隻皮筏如飛而來。易冰梅長長透了口氣,道:「好了,師傅來了。」話聲未了,只見「九子鬼母」袍袖微拂,身子已凌空飛起三丈,連人帶椅俱都掠上了船頭。

蜂女們悚然色變,冷青萍目光轉處,慘呼一聲:「姐姐。」狂奔到船舷,微一遲疑,終於掠上了皮筏。

冷青霜自也慘然變色,顫聲道:「妹子,你……你……」她姐妹兩人,此番雖能重逢,卻已宛如隔世。

兩人對面流涕,也不知此番能再相遇,究竟是真是幻,心中都只覺有千言萬語要待敘說,口中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錦衣少女們亦白黯然垂首,不忍再看。

那跛足童子卻大喝一聲,掠到易冰梅身旁,悄悄拉了拉她衣袖,問道:「人呢?」

易冰梅黯然嘆息:「鐵公子已自投落水,連屍身都……都……」側目瞧了水靈光一眼,黯然住口不語。

跛足童子一震,呆了半晌,又問道:「那害人的惡徒呢?」

易清菊搖了搖頭,道:「我心亂得很,沒有瞧見。」

易冰梅卻介面道:「只怕已被海大少帶走了。」

跛足童子又呆了呆,狠狠頓足道:「這算什麼?你們兩人辦事,簡直辦得太糟糕了。」

易清菊怒道:「若換了你,只怕更糟。」

易冰梅冷冷道:「若不是你們胡作非為,怎會有此事?」跛足童子張口結舌,不敢再說話了。

那邊「九子鬼母」端坐在蜂女們面前,面寒如鐵。她不願與這些蜂女說話,只等著她們的大姐到來。只見李二姐自艙中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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