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跛瞎癩瘟瘋

外面好容易安靜了片刻,突地又有三聲慘厲的呼叫傳來,接著,又是人聲叱吒,腳步奔騰,還隱隱夾雜有弩箭破空之聲。還有一個嘶啞的聲音,奔跑著喊了過來:「不好了,不好了,欄里的牲口,都倒地死了……」喊聲中充滿震懼,由後面奔向前廳。

兩個童子對望一眼,他兩人雖然聰慧過人,終是年齡幼小,此刻聞得這樣的慘呼驚喚,已嚇得抖了起來。

溫黛黛失色道:「這怎麼辦呢?喂,你們怎麼還不將珠寶都收拾起來,大亂之後,便來不及了。」

鐵中棠冷冷道:「人若死了,要那些珠寶何用?」

溫黛黛怔了一怔,突然輕輕哭了起來,流著淚撲向鐵中棠,道:「我不要死,不要死,你一定不能讓我死……」

鐵中棠「哼」了聲,重重推開了她。

聽聽鐘聲再響,童聲再唱:「鐘聲三響,死神到場,收拾棺木,準備送葬!」

兩個童子機伶伶打了個寒噤,緊緊靠到一起。

滿身勁裝的李劍白,突地閃身而入,沉著聲道:「大亂將起,所有的人,都要集合到前廳去,集中力量。」

溫黛黛止住哭聲,道:「我們人若去了,這裡的東西怎麼辦?」她縱是死到臨頭,對這些珍寶還是忘不了的。

李劍白冷冷道:「此間所有東西,本宅自會派人料理,只要人不死,所有的東西,分毫也少不了的。」

鐵中棠微一沉吟,道:「這就去吧。」

當下眾人便出了帷幕,走向前廳。只見一隊隊手持長矛快刀的黑衣大漢,將前廳的院落四下圍住。李洛陽已將所有的力量,俱都集中在這裡。夕陽未落,映著箭鏃刀鋒,輝映起陣陣寒光。人人面目上,俱是凝重無比,將近百人巡弋在一個院落里,但聞步履移動,更聽不到別的聲音。

前廳中已燃起燈光。夕陽未落,燈光甚是昏黃,更襯得這空闊的大廳,但顯得陰森森令人恐怖。廳中桌椅,已撤去多半,黑星天、白星武、司徒笑,正圍在一個角落中,綿綿密談,也不知在談些什麼。

「霹靂火」與「天殺星」,弄了盅酒,正在把盞痛飲,不時發出一兩聲洪亮的笑聲,劃破死寂。潘乘風孤寂地坐在李洛陽旁邊的桌上,出神地在擦拭掌中長劍的劍鋒,也不知擦了多少遍了,劍鋒早已雪亮。雲錚立在廳前,見到鐵中棠等人來了,突地擰身而入,拔出長劍,坐到潘乘風對面,也擦起劍來。

李洛陽突地沉聲道:「我已準備苦守此間,雖不知能守多久,更不知能不能守得住,但我卻已準備與他們周旋到底。」他銳利的目光,在眾人面前掃了一遍,接道:「各位身在此間,不但與我同甘共苦,而且要與我同生共死!」

海大少拍案道:「正該如此!」

李洛陽感激地望了他一眼,接道:「是以在危難未曾度過之前,各位都不免要受些委屈。」

「霹靂火」拍案道:「委屈算得了什麼?」

李洛陽大笑道:「好,你我若真能同心合力,勝負尚未可知。兄弟們,先擺上飯來,待大家飽餐過後,靜待廝殺!」

院外轟應一聲,便有幾條黑衣大漢,抬上酒菜,和一鍋熱氣騰騰的白飯,擺在大廳中央。眾人一旦焦慮恐懼,大多忘了飲食,此刻聞得酒飯的香氣,始覺飢腸轆轆,迫不及待了。

鐵中棠目光轉處,突然冷冷道:「後院牲口都已暴斃,這酒菜中若下了毒,你我少不得也要和那些牲口一樣了。」

李劍白道:「這些酒菜都是在嚴密的監視下趕製而成的,除非那『九子鬼母』有通天本領,否則怎會有毒?」

潘乘風道:「九子鬼母下毒之方法,不知有多少種,端的令人防不勝防,你我還是小心些好。」

說話之間,李洛陽已自懷中取出了一柄小小的銀如意,在菜肴中輕輕一點,剎那之間,那亮銀如意已變作黑色,眾人不禁俱都色變,李洛陽呆了半晌,望了望李劍白。

李劍白惶然道:「這是怎麼回事?」

潘乘風嘆道:「只怕他們早已在井中下了劇毒。」

李劍白大喝道:「待我去查看查看。」轉身飛奔而出。

眾人面面相覷,在廳中默候,過了半晌,只見李劍白飛步而入,滿面惶急,道:「果真不錯,四口井中,都被他們下了毒。」

潘乘風道:「如此說來,連飯中都有毒了。」

黑星天道:「好狠的人,難道他真要將我們全都活活餓死在這裡?李兄,你不如弄些雞鴨,不用水煮,火烤來吃如何?」

李劍白嘆道:「廚房裡的雞鴨豬羊,已都暴斃了。」

黑星天身子一震,再也說不出話來。眾人望著眼前香氣撲鼻的酒菜,卻不能入口,更覺飢腸難忍,要知人是鐵,飯是鋼,雖是英雄,也挨不得飢餓。

李洛陽面寒如水,沉思半晌,突然大聲道:「劍白,傳令將所有雞鴨之蛋,全都搜集來,再去地窖中取出藏酒。」

李劍白應聲而出,海大少拍案笑道:「妙極妙極,白煮雞蛋。密封陳酒,神仙也下不了毒,你我餓不死了!」

李洛陽望著廳外的家丁壯漢,面色卻更是沉重。

片刻之間,李劍白己將酒瓮雞蛋全都搬來。李府世代豪富,藏酒自然極多,幾乎擺滿了半間大廳,但雞蛋卻只有兩簍,還帶有大簍風乾的雞魚鹹肉。

李洛陽黯然嘆道:「只有這麼多了?」

李劍白道:「廚房中所用的蔬菜,大半是每日採買新鮮的……」

李洛陽長嘆介面道:「雞蛋共有多少?」

李劍白道:「孩子方才已同人數過,共是五百七十二枚。」

潘乘風展顏笑道:「五百七十二枚,也盡夠吃上幾天了。」

李洛陽冷冷地道:「兄台莫非忘了,院外還有一百二十多個弟兄,他們也是要賴這些雞蛋的。」

潘乘風呆了一呆,頹然坐在椅子上,全身彷彿都軟了。

李洛陽嘆道:「幸好每年的會期,兄弟的內眷丫環,都由家母帶去朝山進香了,否則,唉!情況更是不敢想像。」

司徒笑突然介面道:「在下方才已計算過了,里外共有一百四十人,每人恰好可分到四個雞蛋,此外還多十二枚。」

李洛陽展顏一笑,道:「兄台好精明的計算……」

潘乘風霍然長身而起,大聲道:「我們乃是李家的客人,難道也要和那些家丁壯漢同樣待遇么?」

李洛陽面色一沉,道:「他們也都是自娘肚中生出來的人,為什麼不該和兄台你同樣待遇?」

潘乘風大聲道:「雖都是人,等級卻始終是有些不同。」

海大少怒喝道:「有什麼不同?只怕李大哥的這些兄弟,比閣下還要多些人情味,若論忠義俠氣,這些兄弟更比你高得多了。」

潘乘風冷笑道:「你明知此時此刻,別人決不能眼看我和你動手,便故意以言語來激惱於我……」

海大少道:「縱非此時此刻,這些話俺也要說的。」

李洛陽長嘆道:「兩位莫再相爭,多出的十二枚雞蛋,這裡每人可再多分一枚就是了。」

海大少大笑道:「俺豈是為雞蛋而爭,只是聽不慣這廝的屁話。」

當下李洛陽便傳令在院中燃起四堆柴火,架起四隻巨釜,水煮雞蛋。水井有毒,就利用了昨天剩下的洗臉水。雞蛋煮熟,先送上大廳,每人分得五枚。

海大少取了雞蛋,打開酒瓮,一口酒,一個蛋,眨眼之間,便將五個雞蛋全都吃得乾乾淨淨。霹靂火吃到第四個蛋時,便遲疑了半晌,痛飲了幾口酒後,終於也將五個雞蛋全都吃光,架起兩張桌子,倒頭便睡。

潘乘風剝開一枚雞蛋,嘆了口氣,仔仔細細,分成八塊吃完,然後將另四枚雞蛋,謹慎地藏入懷裡。

別的人有的吃了兩枚,有的吃了三枚。這些平日吃慣了山珍海味的豪士,今日卻對這淡而無味的白煮雞蛋吃得津津有味。海大少環顧一眼,大笑道:「直到今日,俺才知道白煮雞蛋原來如此美味。」

只有雲錚,垂首吃了枚雞蛋,目光無意觸及倚坐在鐵中棠身邊的溫黛黛,第二枚蛋,便再也吃不下去。他獨自喝下了小半盅酒,玉面漸漸變為赤紅,終於抬起頭來,瞪著眼睛,毫無顧忌地望向溫黛黛。

夜色漸深,大廳中已無人語,院外的火堆也已熄滅。死寂的黑夜中,充滿了令人窒息的沉重。大廳中看來似乎都已沉睡,其實卻無一人真的能睡著。潘乘風不時伸手到懷中去摸摸那四枚雞蛋,取出看看,又收回去。

午夜過後,雲錚終於醉倒,伏在桌上,口中喃喃地發著囈語,仔細聽來,卻顯然是在呼喚著溫黛黛。

鐵中棠閉目坐在椅上,心中不禁更是憐憫痛苦。

只聽李洛陽輕微的腳步聲,在四下輕輕移動,又聽得李劍白輕輕問道:「爹爹,你不睡一會么?」

李洛陽嘆道:「你睡吧,爹爹哪裡睡得著。」

李劍白道:「孩兒也睡不著。不知道他們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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