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三回 狠狡賤殘烈

溫黛黛冷笑著走上前去,叉腰立在她面前,道:「我年紀比你大,你該參拜參拜我才是。」

粉衣艷婢妝兒撇了撇嘴:「你在做夢。」

溫黛黛道:「小丫頭,回去,你……」話聲未了,已被鐵中棠一把扯了回去,反手一掌,摑在她面上。

溫黛黛跳了起來,大聲道:「好,你打我!」

鐵中棠面如青鐵,正反又是兩拳,冷冷道:「賤人,我叫你來,就是為了要狠狠地折磨於你。」他心中充滿了對雲錚的憐憫,對這婦人的怨恨,兩掌打下,溫黛黛粉白的嬌靨上,已現出十條血痕。

她潑辣凶野之氣,也被這兩掌打了回來,流著淚顫聲道:「求求你,不要打了,我……我願意拜她。」

水靈光幽幽一嘆,道:「你……你不用拜……拜了。」眼帘垂落,目中似乎也流下淚來。

剎那間的沉寂,瞬即被一陣呼聲擊散。鐘聲餘音中,一個李宅家丁,大步奔了進來。他驚疑地四下望了一眼,立刻垂下頭去,躬身道:「家主有令,請各位速去前廳,有要事相商。」

鐵中棠揮手道:「知道了!」

這家丁應聲後退而出,卻又忍不住要對這奇異的帳幕中,奇異的情況,偷偷看上兩眼。

鐵中棠心中暗暗嘆息,口中沉聲道:「妝兒,你陪姑娘在這裡好生歇息,我帶著她到前廳去。」

水靈光道:「你不要我……我去么?」

鐵中棠只覺心亂如麻,大聲道:「你還是不要去的好。」這時溫黛黛紅痕未褪的面靨上,卻又泛起了得意的微笑。

晴朗的天氣,金黃的朝陽。但陽光映照下的李府大廳中,此刻卻瀰漫著一種沉重而緊張的氣氛,甚至連人們的呼吸也是沉重的。座位上已參差地快坐滿人,一個個俱是面色凝重,心頭忐忑,百十條目光,一齊注目著李洛陽。

李洛陽背負著雙手,深皺雙眉,在人叢中往來蹀躞,不時望向廳門,垂詢道:「人可來齊了么?」

他們身與其事,更是心事重重。潘乘風與海大少對面而坐,只要有誰抬頭,便會接觸到對方怨毒的目光。突見一個滿面悲憤,衣衫不整的白衣少年,手裡緊握著一柄長劍,踉蹌大步奔來,目光四掃,重重坐到自己座上,與他前幾日謙讓從容的神情,簡直判如兩人。

司徒笑雙眉微皺,暗奇忖道:「這廝怎的了?」目光四轉,看不到溫黛黛與他同來,不禁更是奇怪。

只聽「砰」的一響,雲錚將寶劍重重放到桌上,大聲道:「主人可有酒喝,我想大醉一場。」

李劍白走了過去,沉聲道:「兄台稍候。」

語聲方落,突見雲錚面色大變,目中似要噴出火來。李劍白呆了一呆,才發覺這白衣少年怒火並非對己而發,似要噴火的眼神,乃是望向自己的身後。他回身望去,只見那奇怪的老頭,竟攜著這白衣少年的伴侶,蹣跚著走入了大廳。

司徒笑更是大驚失色,霍然站了起來。溫黛黛卻望也不望他,更不望雲錚,攜著「老人」的手,含笑坐到位上。

這其中的微妙關係,大廳中少有人知,只是眾人見了司徒笑和雲錚的失態,免不得有些驚異。立在廳門的李府家丁,對了對手中的名冊,回首躬身道:「各院中的客人,此刻都已來齊了。」

李洛陽霍然頓住腳步,沉聲道:「如此清晨,便驚動各位前來,在下心中真是不安得很。」眾人知道他必有下文,俱都凝神傾聽,沒有插言。只聽他長嘆一聲,接道:「各位遠道而來,在下本應盡心款待,使各位盡興而歸,但此刻在下卻不得不勸各位回去了。」

江南世家歐陽兄弟中,有一人忍不住站了起來,道:「十日會期尚未過去,主人怎的就要逐客了?」這些公子哥兒,窮追「橫江一窩女王蜂」,尚未追出眉目,聽說要散局,不禁都情急起來。

李洛陽沉聲道:「十日會期,雖尚未滿,但數日之間,此地必有風波,在下不忍令各位卷人漩渦,是以……」

那歐陽少年雙眉一挑,大聲道:「此地若是將有風波,我兄弟更不能走。臨危不苟,乃是我兄弟的本色。」

他自覺這幾句話說得極為俠義,得意之下,忍不住偷偷瞧了瞧坐在旁邊的「橫江一窩女王蜂」一眼。

李洛陽突地一整面色,沉聲道:「各位年紀輕輕,怎知道江湖仇殺的兇險?若是捲入漩渦,便休想再置身事外了。」他微微一嘆,接道:「何況我那對頭的厲害,世罕其匹,這裡眼見就要揚起一片腥風血雨,各位此刻若是不走,等那人發動之後,在下自顧不暇,也無力再保護各位。那人心狠手辣,手下從來不留活口,戰端一起,玉石俱焚,各位再要走時,只怕萬萬來不及了。」他神情凝重,言語中更充滿了恐怖之意,眾人俱都聽得心驚色變。那歐陽少年機伶伶打了個寒噤,乖乖地坐了下去,再也不敢開口。

李洛陽抱拳道:「各位車馬,俱已齊備,隨時皆可束裝就道。事值非常,在下情非得已,但望各位鑒諒。」

眾人俱都知道李洛陽言重如山,他說出的話,決不會是危言聳聽,是以誰也沒有出口再問。那些規矩的商賈掮客,安分的小戶人家,怕事的高官大戶,早已匆匆離座而起,趕忙去整理行裝。有的人還和李洛陽寒暄道別,有的人連招呼都不再打,片刻之間,大廳中已走得零零落落。還有些江湖豪上,與李洛陽交情較深,礙著義氣,還不肯走,但禁不得李洛陽再三相勸,終於還是走了。

於是大廳中頓時呈現一片凄清,只剩下黑、白諸人和扶劍而坐的雲錚,仍在死盯著溫黛黛與鐵中棠。

李劍白一直站在雲錚身旁,此刻便道:「兄弟還不走么?」

雲錚想也不想,大聲道:「不走!」

李劍白怔了一怔,道:「為什麼?家父已說得清清楚楚……」

雲錚隨手一指黑、白等人,大聲道:「他們不走,我為何要走?」

他口中說話,眼睛仍在瞪視著溫黛黛。司徒笑與黑、白兩人目光相視,交換了個眼色。

白星武微笑道:「這位兄台居然有與我等同生死、共患難之心,當真不愧是條英雄少年,在下先謝了!」

雲錚大聲道:「生死之事,本算不了什麼!」

白星武淡淡笑道:「真的?」

雲錚大怒道:「自是真的!你可知道我是誰?」

鐵中棠心頭一陣緊張,生怕雲錚衝動之下,當面喝出自己的來歷,那麼黑、白等人,也無法再假痴假呆下去。要知此刻情況最是微妙,雙方俱是顧忌,雙方俱有圖謀,只有雲錚自己,還不知道他行藏早已被別人看破。

只見白星武僅是木然含笑搖了搖頭。

雲錚大聲道:「只要你們不走,我也決不離開此間。總有一日,你們會知道我是誰的!」手持劍鞘,大步而出。

白星武、司徒笑又交換了個眼色,白星武抱拳向鐵中棠道:「事值非常,老先生怎的還不走呢?」

鐵中棠大笑道:「老夫奪走了那少年的情人,若是走出這裡,只怕那少年便要來尋找老夫拚命了。」

白星武道:「哦,原來如此……」忍不住回首瞧了司徒笑一眼,司徒笑面容早已大為變色。

這時李洛陽已在傳令家丁,四下布置,只聽院外一陣陣呼喝傳令之聲,夾雜在緊張的腳步奔騰聲之中。這平時看來毫無戒備的莊院,一經變亂,立刻顯現出無比堅強的實力,平日謙恭有禮的家丁,也立刻都變成了精兵鐵漢。大門前車聲馬嘶,不絕於耳,有的人早已走了。

鐵中棠負手走到廳門前,彷彿觀望外面的動靜,其實他身後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的耳目。

司徒笑卻只道他絕未留意身後,一步掠到溫黛黛面前,狠狠望著她,咬牙道:「你瘋了么?」

溫黛黛咯咯一笑,故意大聲道:「司徒大俠,有什麼事呀?」司徒笑不禁一驚,只見鐵中棠果然回過身來。

他只得乾笑數聲,道:「沒有什麼,沒有什麼。」逡巡著走了回去,心中卻恨不得將溫黛黛立斃掌下。

溫黛黛牽起鐵中棠的衣袖,輕笑道:「我們還是回去吧,免得呆在這裡,被別人調戲。」

李劍白應聲道:「對了,老先生還是回去吧!」

鐵中棠面色一沉,道:「老夫暫時回到院落中去,卻絕非離開此地,你們要趕也趕不走的。」

李劍白呆了一呆,鐵中棠已走了出去。

潘乘風望著他們的背影搖頭嘆道:「這些人真是奇怪,不去逃生,反而要在這裡等死。」

海大少冷笑道:「幸好世上像你這樣的貪生惜命之輩,還不太多。」

潘乘風拍案而起,大怒道:「你說什麼?」

海大少厲喝道:「你要怎樣?」

李洛陽面色一沉,厲聲道:「兩位都請坐下,此刻你我俱在這風雨危舟之中,若不同心協力,便要舟覆人亡了!」

海大少突地大笑起來,道:「李兄請放心,俺只是跟他鬧著玩的。」啪的坐回椅子,再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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