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回 柔情弱女子

雲翼手掌微微垂落了一些,仍然厲聲道:「你和鐵中棠是何時認得的?為何甘心為他而死?」

冷青萍凄然一笑,道:「鐵中棠……我直到此刻才知道他的名字。我為何會對他這樣,連我自己也不知道。」

雲翼厲聲道:「他對你又怎樣?」

冷青萍幽幽嘆道:「他無論對我怎樣,我都不管,只要他能好好地活在世上,我死了也沒關係。」她緩緩鬆開了雙手,突然伏到地上,放聲痛哭起來,哀痛的哭聲,陰暗的天氣,檐下的滴雨聲,一聲聲,組合成一闋斷腸的弦曲。

眾人心頭,俱是一片沉重,那青衫女子悄悄轉過了頭去,只因她秋波中已泛起了晶瑩的淚珠。雲翼面色凝重,木立當地。鐵中棠緊閉著雙日……

只聽冷青萍的哭聲漸漸輕微,赤足鐵漢突地大喝一聲:「悶煞我了,大哥,你究竟要將她怎樣?」

雲翼目光凝注著眼前的一片空白,雙唇緊閉,默然不語。

赤足鐵漢大聲道:「俺赤足漢一輩子也沒有聽過這樣的真情。大哥!你不如放了她吧!」

雲翼雙目一張,厲聲道:「放了她?」

赤足漢胸膛一挺,道:「有誰不願放她?」

語聲未了,雲錚已自地上一躍而起,大喝道:「我不願放她!」

雲九霄面色一沉,道:「不用你多話!」

雲錚雙臂一張,慘呼道:「若是放了她,我大哥豈非死得太過冤枉!你們放不過大哥,為何要放她?」

青衫少女霍然轉過頭來,顫聲道:「三哥,你難道沒有一絲情感么?大哥的事,怎能和他們相比?」

雲錚怒道:「為何不能?」

赤足漢厲喝道:「不管能不能,這些事都是你惹出來的,若要殺她,就先得將你殺了才對!」

雲錚仰天狂笑道:「殺了我最好,我到地下去會大哥去。但我若死了,也不能放過他們!」這熱情衝動的少年,心目中只知有他的大哥,他只知大哥已經死了,別的人,別的事,他什麼都不放在心上。

赤足漢雙拳緊握,額上青筋,根根暴起,厲聲道:「你和雲鏗是兄弟,難道就和鐵中棠不是兄弟?」

雲錚仰天呼道:「是他動手殺我大哥的,我死也不會放過他!」

青衫少女道:「大哥明明是自擊而死的。」

雲錚道:「那時大哥還沒有死,只是暈厥過去而已,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竟忍心將大哥五馬分屍,他……他……我死也不要這種兄弟!」

他幾人一句連著一句,爭論不已。

雲翼面上的神色,陣青陣白,突地厲喝一聲:「住口!」聲如霹靂雷霆,一發之下,誰也不敢再說話。

雲翼目光一掃,道:「鐵中棠,你有什麼話說?」

鐵中棠垂首道:「弟子沒有話說。」

雲翼冷「哼」一聲,雲九霄已沉聲介面道:「小弟卻有些話說。此事無論如何定奪,雖是全憑大哥作主,但此時此地,卻不應驟下定論……」

赤足漢道:「要等到何時?」

雲九霄道:「此時應該決定的,乃是我大旗門一門的命運。此地已被敵方發現,不出片刻,寒楓堡、落日牧場等地之人,便要大舉聯攻而至。我們是與他們拼了,抑或是暫避鋒芒,大哥你該作決定,再遲就來不及了。」

他語聲簡短而有力,一番話說完,眾人面色更是沉重,靜等雲翼開口,只因人人心中俱都知道,只要雲翼說出一個字來,便可決定大旗門下所有弟子的命運。

赤足漢神情激奮,胸中已不知說過多少次「拼了」,卻也始終不敢將這有關生死存亡的兩個字說出口來。

無比沉肅的氣氛中,只聽鐵血大旗掌門人緩緩道:「鐵血大旗門君臨天下武林時,開山始祖以及鐵老前人,雙騎縱橫,天下無敵,『大旗令』所至,天下群豪無不從命!」他語聲微頓,神情突地變得十分悲激,介面道:「那時寒楓堡、落日牧場、盛家莊、天武鏢局以及霹靂堂,俱是我大旗門的親信。哪知我開山始祖及鐵老前人相繼仙去後,這五家竟以奸計毒殺了我大旗門第二代掌門人,以及十七位前輩先人,使得大旗門從此一蹶不振!」他語聲越說越悲憤沉鬱:「四十年來,我大旗門被他五家逼得幾乎無地容身;四十年來,這血海深仇也越積越深。我雖兩次前來複仇,但卻始終不能動搖五家的根本,是以二十年前,又遠遁邊荒,苦練弟子,直到今日,我眼見雲、鐵兩家的第四代弟子俱已長成,心中暗喜復仇有望!」他突然反手一拳,擊在自己左掌上,恨聲介面道:「哪知鏗兒一至中原,便叛逆了師門,雲錚及中棠,更是令我傷心,二十年的卧薪嘗膽,今日眼見都要化為流水,我年近古稀,難道還能再等二十年么?」

眾人一直垂著頭,誰也不敢接觸到他滿含悲忿的恨毒的目光。只聽他突地大喝一聲,道:「鐵中棠、雲錚不知友愛,暗違師命,從此逐出門牆;其餘的大旗弟子,與我留在這裡,和他們血拚一場!」

眾人心頭俱是一震。鐵中棠身子不住顫抖,雲錚慘呼道:「弟子寧願血流當地,也不願被逐出門外!」

雲翼厲聲道:「你敢違抗師命!」

雲錚顫聲道:「我只願留在這裡,和他們一拼生死……」

突聽雲九霄輕叱一聲,道:「錚兒住口!」他緩緩轉過身子,面向雲翼,嘆道:「大哥你也請再三思,我等這般做法,豈非更如了司徒笑之心愿,我大旗門也誓必毀在這一役之中。大哥,你怎忍令先人辛辛苦苦所創的聲名基業,從此而斷!」

雲翼面色鐵青,厲聲道:「令出如山,永無更改!」

雲九霄咬了咬牙,正色道:「小弟身為大旗門掌刑之人,依照門規,有權對掌門師兄所下之令修改!」

雲翼怒道:「你要怎樣?」

雲九霄沉聲道:「雲錚與鐵中棠雖有過錯,但罪不至此,應逐出門牆三年,三年中若無劣跡,而有功勛,便可重回門牆。我大旗門下所有弟子,立刻重返邊陲,暫避鋒銳,三年後再來複仇!」

雲翼雙目怒睜,恨聲道:「三年……」

雲九霄黯然長嘆道:「三年時光並不算長,但這三年的時光,卻可延續我大旗門的命脈,大哥你難道就等不得么?」

雲翼木立半晌,突地狠狠一跺腳,道:「依你!」

雲九霄精神一振,道:「既是如此,小弟就暫代大哥傳令了!」他手掌一揮,沉聲道:「鐵青樹準備馬匹,並將鐵中棠騎回的馬處死!」

那精悍少年胸膛一挺,大聲應了,飛步而出。雲九霄接道:「雲婷婷收拾包裹,準備口糧,每匹馬上,都要分配一袋烈酒禦寒!」

那青衫少女一拭淚痕,躬身道:「弟子領命!」她柳腰一折,反身奔出了門外。

雲九霄轉向赤足漢,道:「還請四弟守護大旗。」

赤足漢朗聲道:「三哥只管放心,小弟粉身碎骨,也要將這桿鐵血大旗一路護送回去,再一路護送出來。」

雲九霄朗聲道:「好!等到這桿大旗重出中原之時,也就是你我兄弟復仇雪恨,揚眉吐氣之日!」話聲未了,突聽一聲大喝自身後傳來。

雲九霄霍然轉身,沉聲道:「你要說什麼?」

喝聲中雲錚一躍而起,道:「三叔,小侄我有滿腔熱血,兩膀氣力,隨時俱在聽候三叔吩咐!」

雲九霄面色一沉,道:「你此刻已非本門中人,本門對你亦無差遣。只望你能在這三年中,不負本門之期望,三年之後,你便仍是大旗弟子。鐵中棠,我對他說的話,也是對你說的,知道么?」

鐵中棠垂首無言,雲錚面上已大變顏色。

突見冷青萍輕輕站了起來,道:「我呢?」

雲九霄輕叱道:「掌門人已有饒你之意,你還不快回家去?」

冷青萍赧然一笑,整了整衣衫,幽幽道:「回家?……我此刻已是無家可歸的了……」她緩緩轉過身子,秋波凝注著鐵中棠,良久良久,方自黯然長嘆一聲,道:「你多珍重……」語聲未了,晶瑩的淚珠,又自流下了她蒼白的面頰。

鐵中棠垂首無語,也不看她。

雲九霄暗中微微一嘆,口中沉聲道:「去吧!」

冷青萍抬手理了理頭上的青絲,滿面淚痕的面頰上,勉強擠出一絲笑容,躬身道:「兩位前輩,我去了。」

雲翼面沉如水,不言不動,雲九霄微微揮了揮手。

只見冷青萍低垂著頭,一步一步地走出了門外。門外雨絲霏霏,她仰眼望了望天色,突然以手掩面,放足狂奔而出,一剎那便被霧一般的雨絲掩沒。

雲九霄不敢抬頭,只是在心中默禱:「你多珍重……」

一個久藏深閨的少女,如今卻無家可歸,要孤身去流浪江湖,她前途的渺茫,豈非正有如門外的雨絲一樣。

雲九霄忍不住長嘆一聲,暗中喃喃自語道:「棠兒棠兒,是她害了你呢,還是你害了她?」

赤足漢突然狠狠一頓足,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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