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史蒂芬?霍金我父親希望我去研究醫學,然而我覺得生物學太偏重描述而不是基礎學科。我要學數學和物理,但是我父親認為數學除了教書別無出路。所以他叫我學化學、物理,只學一點數學。

另一個反對數學的原因,是他希望我上他的母校——牛津大學的大學學院,而那個時候該學院不教數學。1959年我如期到那裡學物理。由於物理制約了整個宇宙的行為,所以我對物理最感興趣。對我而言數學只不過是研究物理的工具而已。

我那年級其他大部分學生都在軍隊中服過役,所以他們的年齡大了許多。我在第一年和第二年有時候會覺得相當孤單,直到在牛律的第三年才真正地感到快樂。

那時在牛律流行的態度是非常厭惡用功。你要不就是毫不費力得到優秀成績,要不就接受自己能力太差乾脆拿四等成績。經由用功而得到好成績則被當作灰人的行為,這是牛津辭彙中最壞的諢名。

那時牛津物理課程的安排,使得大學很容易逃避用功。我上大學前考了一次,然後在牛津過了三年只在最後考一次畢業考。我有一次計算過,在牛津的三年中,我大約總共學習了一千小時,也就是平均每天一小時。我並不以那時的不用功為傲,我只不過是描述當時的想法而已,這就是我和大部分同學共同的態度:一種百般無聊的心態,而且覺得沒有任何事情值得爭取。

德瑞克?鮑尼德瑞克?鮑尼是史蒂芬?霍金在大學學院時的四個物理學生之一;他離開牛津之後在伯里斯特爾大學作研究,現為離倫敦很近的埃薩克斯的聖十字學校校長。

我在大學學院的那一年共有四名學物理的:史蒂芬、高登?貝瑞、里查德?布雷安和我自己。我記得對史蒂芬的第一印象是,當高登和我在晚飯後到他屋子裡找他時,他正坐在一箱啤酒前,慢慢要把那箱喝光。那時他才十七歲,當然不能合法上酒吧。因為他很年輕即上牛津,他比慣例早一年就參加了獎學金的考試,當時只是想見習一下。但是令學校驚異的是他通過了考試,因此他們決定接受他,同年十月他就上了牛津。

我認為那時我們沒有人知道史蒂芬到底多聰明。直到第二年我們才發覺到這一點。我們在個人指導時被分成兩對,這兩對的進度完全相同。有一次四個人做同樣的作業。我們被指定讀《電磁學》第十章。這是由很特別的作者組合布里尼夫婦合寫的。該章結尾附有十三個問題。我們的導師玻比?伯曼說:「儘可能完成。」

我們嘗試一下以後,我很快就發現一題也做不出來。里查德是我的工作夥伴,那個星期我們一起設法解出了其中的一題半,為此我們感到很得意。高登拒絕任何協助,自己設法解出一題。史蒂芬和往常一樣還沒有開始。他上學時不甚用功。

我們對他說:「這習慣不好,史蒂芬,你早晨應該起床吃早飯。」他從來不吃早飯,這對他來說似乎是件大事。他沉思地盯著我們,第二天早晨他真的起床吃早飯。那天上午我們這些乖小孩跑去上九點到十二點的三堂課,史蒂芬沒去。我們走時大概九點或者差五分九點,因為從大學學院到實驗室去上課只要五分鐘的路,史蒂芬也在那時回到自己的房間去。

我們十二點左右回來時,史蒂芬剛好下來。我們在學院的門房相遇。

「啊,霍金!」我問道:「你做了幾題?」

「哦,」他說:「我只來得及做這前面的十題。」

我們所有人都大笑起來,而他卻滿臉狐疑地對我們凝視,這使我們全都呆住了。

我們立刻意識到,他的的確確做了這前面的十題。我想,這時大家才意識到,我們和他是不可能同行並進,我們就像來自於不同的星球。

派卻克?沈德斯派卻克?沈德斯是大學學院的研究員,也是史蒂芬?霍金的導師。他現在是牛津克拉倫頓實驗室的實驗物理教授。

史蒂芬對規定的作業興趣不大。有時候更加沒興趣。我們有一回必須教到統計物理學。這是期終考的理論部分。我讓他看一下那學期要讀完的書。他瞥了一眼,似乎一開始就不喜歡。儘管如此,我堅持我們必須在第一周學完第一章,而他必須完成我指定的兩個問題。

同一周在第二次輔導時,他並沒有帶來問題的答案、而是把他標出所有錯誤的那本書帶來。他把書放下後,我們對此課程進行了短暫的討論。我在那時就很清楚,他對這課程比我了解得還多。

羅伯?白曼羅伯?白曼曾在劍橋學習,後來在牛津的物理系得到一個教職,在牛津時為史蒂芬?霍金在大學學院的學監和物理學導師。

我第一次見到史蒂芬時,他大約還不到十七歲。他的父親是學院的老成員,他把史蒂芬帶來見我,我們泛泛地談論進學院和讀物理等等。事實上就我所記憶的,多半是他父親講話;史蒂芬並沒有給我留下深刻的印象。

但是他的入學考試很出色,尤其是物理學。那時的一般面試是有院長和高級導師以及各種其他的學院權威參加。大家立即一致同意,他作為一位未來的大學生絕對適合,所以無異議給他獎學金並讓他讀物理。

他顯然是我所教過的學生中最聰明的。我從那時開始教過大約三十名學生,他的最後考試並不比其他學生好,當然考得好的學生不僅是聰明而且非常用功。史蒂芬不僅僅是聰明,他甚至不能用聰明來衡量。按照正常標準不能說他非常用功,因為這實在沒有必要。他每一周都完成輔導的作業。我想我真正的作用只是監督他學習物理的進度。我不能自誇曾經教過他任何東西。

高登?貝瑞高登?貝瑞是史蒂芬?霍金在大學學院物理輔導的夥伴和好朋友。他和霍金一樣,也是一名舵手。貝雷畢業後轉到美國攻讀高級學位。直到最近他一直被芝加哥大學的核子物理系和阿貢國家實驗室共同僱用;現在他只為阿貢工作,在那裡管理一個四人的研究小組。

史蒂芬也許是我在大學學院時期最了解的人。我們在一起接受指導,一周里有六個下午上河邊去,晚上還一塊玩橋牌。

我們有一位極好的物理導師玻比?伯曼,他的領域是熱力學。我想,玻比對於我們沒有學到什麼一定感到很失望,因為我們根本沒有努力用功,而史蒂芬是分明不在乎。作為大學生,我們絕對談不上學到很多物理。重要的事情是遊玩和社交。

我是說,這是我上牛津的原因。我想,我們的導師對於我們從未做過任何建設性的事,必定感到很沮喪。儘管如此,我所學到的熱力學影響了我日後的研究,也對史蒂芬的黑洞研究意義非常重大。

諾曼?狄克斯賽船俱樂部是大學學院的主要活動。當史蒂芬?霍金在那裡念本科時,諾曼?狄克斯是學院船長。他在牛津工作了四十多年,現已退休。

我們過去有稱作召集網的方法,就是以這種方法網羅到他。我們組織啤酒聚會或者諸如類似的事儘可能去吸引新生來參加賽船俱樂部。

但是對於史蒂芬的問題,是讓他擔任前面八周還是後頭八周的舵手。你知道,有些舵手非常愛冒險,另外一些則非常穩重,而史蒂芬是屬於冒險型的;你永遠不知道當他和這些水手出去時究竟會闖出什麼禍來。我想有時他會把功課帶到船上來;他的思維會在不同的水平上進行。

但是他有一副相當嘹亮的好嗓門,雖然不是軍官的嗓門,但也夠威風凜凜的。

賽船俱樂部在那個時期的活動十分活躍。他們很喜歡河流,這就夠了。他們默默埋頭去干,不像現在人那樣——現在划船最糟糕的事是沒人輸得起。他們所有人集中在一起,並且需要心理專家去分析失敗原因。我覺得輸掉就是因為有人比你強一些。

高登?貝瑞關於我們怎麼加入賽船俱樂部,我的記憶有些模糊。但是我想大概是他們在地窖里聚會,而我們下去喝飲料。他們說服學院里的大個子到河上試劃——不管這些人以前划過船沒有。然後他們再去找一些小個子。我個子不很小,但是非常瘦。而我認為史蒂芬的個子剛好小到可以當舵手,又不夠大到可以划船。我們倆人都很想去試著掌舵,就這樣去了。

整整三年期間,我們對河流留戀不已,且視之如命。按規定,我們每周必須有三天從上午九點到下午三點待在物理實驗室里做實驗。但是,史蒂芬和我理所當然一周六個下午都在河上。如果總得放棄一些東西的話,那肯定是物理實驗。史蒂芬和我成為收集數據極快的能手,收集最小量的數據並進行最大量的數據分析,我們顯得真像做了實驗似的。這就需要花些心思,我們必須使那些改實驗的人相信,我們按部就班地做過了,儘管他們明知道我們沒待在實驗室里。我們必須非常小心完成實驗報告。我們從未欺騙,但是做了大量的解釋。

德瑞克?鮑尼史蒂芬和我們其他人相比是如此之聰明,以至於我們和他相處很困難。我認為,史蒂芬和那些按照他的標準而言並不聰明的人相處之道,是尋找自衛術,巧妙地用它來應付這些人。但是按照他的標準,甚至在牛津,我們這些人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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