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五回 同入牢籠

那人再不答朱七七的話,抱著她走到斷崖旁,垂首瞧了兩眼,忽然笑道:「你那痴心的貓兒,倒真有些本事,居然用他那貓兒爪子抓住了一樣東西,居然直到此刻還未掉下去。」

朱七七驚喜地衝口道:「他還未死?」

那人道:「嗯,還未死,他還想掙扎著往上爬哩,只可惜他是再也爬不上來的了……你可要瞧瞧他么?」

朱七七一直不敢瞧「他」,一直不敢睜開眼睛。

此刻但覺「他」抱著她的身子,懸空往外一送。

她顫抖著睜開眼來,只見山下雲霧氤氳,深不見底,在那如刀削一般的絕壁上,果然有一條人影在掙扎著,蠕動著……

朱七七瞧了一眼,頭就暈了,趕緊閉起眼睛,道:「求求你!救救他吧。」

那人道:「救他?我為何要救他?」

朱七七道:「他……他是為了救你,才掉下去的。」

那人大聲道:「我一路跟蹤你們,直到這裡,才想出這妙計,送他的終,你難道還以為我方才真是在求救么?」

朱七七道,「你……你這惡魔,畜生。」

那人笑道:「不錯,我是惡魔,但你方才為何不想想,在此等地方,怎會有人呼救?你方才為何要他來救我?這豈不是你害了他?」

朱七七想起方才的情況,想起熊貓兒幾番要說話,卻被自己攔了回去——她不覺更是心如刀割,嘶聲慘呼道:「熊貓兒……熊貓兒,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絕崖之下,突然也有熊貓兒的呼聲傳了上來。

「七七……朱七七……你在哪裡?……你安好么?」

這呼聲中充滿了一種絕望的焦急與關切——這焦急與關切並非為他自己,而是為了朱七七。

當一個人自己掙扎在生死邊緣時,卻還要去關心別人,這又是一分何等偉大而強烈的情感。

朱七七的心都被撕裂了,血淋淋地撕裂了。

她嘶聲大叫道:「貓兒,我在這裡……貓兒……」

她拚命掙扎著,不顧一切,要跳下去。此刻在她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單純的一個念頭,跳下去,和這男人死在一起。

別的事她早已不再顧及,她早已全都忘記。

但那惡魔的一雙手,卻像是鋼鉗似的,抱著她,她哪裡能掙得脫,她哪裡能跳得下去。

朱七七嘶聲呼道:「放手……放開我。」

那人咯咯笑道:「寶貝兒,我不會放手的。我辛辛苦苦,才又把你得到手,怎會這麼容易讓你死?從此以後,最好你連死這個念頭都不要想起。」

朱七七終於放聲大哭道:「天呀,我連死都不能死么?」

那人道:「死,這件事最奇怪了。不錯,有些人是要死,卻困難得很,但另一些人想死,卻是說不出有多容易……」

語聲之中,突然飛起一足,將崖邊一塊巨石踢下。

這石塊帶著一陣懾人魂魄之聲滾了下去,接著,崖下便有一陣懾人魂魄的慘呼聲傳了上來。

朱七七嘶聲而呼——但呼聲突然中斷,有如被人扼住丁她喉嚨似的,只因崖下的慘呼聲也突然中斷。

然後是一段死一般的靜寂——風也似突然停了,低黯的蒼穹,青灰的岩石,積雪的枯枝……

天地間的一切,都似已在這死寂中突然凝結,而全都凝結成一幅令人窒息的、慘白的畫面。

但在朱七七滿含痛淚的雙目中,所見到的卻似乎是另一幅畫面——一幅活生生、血淋淋的畫面。

她彷彿眼見熊貓兒被那巨石擊中,落下。於是這生氣勃勃,充滿活力的男子,在瞬息間就變為一團肉泥。

朱七七全身所有的感覺,在這瞬息間也全都麻木。也不知過了多久,她才能感覺出抱著她的那「惡魔」,腳步已在移動。至於他此刻是走向哪裡,已走到哪裡,她全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只因無論「他」走向哪裡,對她來說,已全無分別——她已落入魔掌,無論走哪條路,反正都是通向地獄。

但這地獄卻在山巔。

那人抱著她,竟走上山去。

山路崎嶇而曲折,有時根本無法覓路,但這惡魔卻走得甚是輕鬆,對這曲折的山路竟是熟悉得很。

這條路莫非他已走過多次了?

這條路又是通向哪裡?

冷僻的山巔上,竟有一片松林。自積雪的松林中望過去,竟隱約可以看到高牆、屋脊。

朱七七突然大聲道:「站住。」

那人詫聲道:「站住?」

朱七七道:「不錯,站住,我有些話要問你。」

那人更是奇怪,道:「有些話問我?」

「他」看到朱七七蒼白的面容,突然因興奮而發紅。她那絕望的目光,也突然變得激動、得意,而有生氣。

這情況正如在無情海中即將淹死的人,突然抓住一塊木板一般——但朱七七卻又抓住了什麼?她莫非想起了什麼?

只聽她大聲道:「我叫你站住,你就得站住;我有話問你,你就得回答,知道么?」

那人忍不住笑了起來,笑道:「小寶貝兒,什麼時候你竟變得可以向我發施命令了?你心裡究竟在轉些什麼奇奇怪怪的念頭?」

朱七七道:「你難道以為我還不知道你是誰?」

那人道:「知道又怎樣?」

朱七七道:「你是快活王門下,你姓司徒,你就是專門為快活王在外面尋找美人的色魔,你此刻就是要把我送到他手裡去,做他的……他的姬妾。」

那人笑道:「不錯,這又怎樣?」

朱七七道:「你此刻若不聽我的話,等我做了他姬妾之後,必定想盡一切法子,來……來博得他的寵愛……」

這些話她顯然是花了很大的氣力,咬住牙才能說出口的,但仍然不免說得有些結結巴巴。

此刻她喘了口氣,勉強裝出笑聲,道:「我若變了他寵愛的人,我說的話,他必定言聽計從,我就算要他殺了你,想必也容易得很。」

那人果似呆了一呆。

朱七七介面笑道:「這些話,你想必也該知道我不是嚇你的,我說得出,必定做得出。你再仔細想想,就該害怕……」

那人道:「不錯,我好怕呀。」

朱七七道:「你既知害怕,此刻便該……」

那人突然大笑起來,大笑道:「小寶貝兒,這些話,真虧你是怎麼想得出的!你真是個聰明的伶俐人兒,我真該親親你。」

果然俯下頭來,狠狠親了朱七七一口。

朱七七面上驟然又失卻血色,顫聲道:「你……你……你不……不在乎?」

那人再不說話,縱聲大笑,走入了松林。

松林中的莊院,竟是出人意料的宏偉,但見紅牆高聳,屋脊櫛比,那積雪的飛檐,如龍如風,更顯示出這莊院氣象的豪華。

黑漆門前,靜寂無人。

那惡魔竟隨意推門而入,宛如回到自己家裡似的。

朱七七雖然又已完全絕望,但仍不禁在心中暗驚,忖道:「這裡莫非是那快活王在中原早設下的巢穴?……」

轉念之間,但覺一陣暖氣襲來,瞬即包圍了她全身——他們已走入一間雅室,面對了一盆熊熊爐火。

爐火燒得正旺,室中卻還是瞧不見人影。

那人在一張柔軟的短榻上放下了朱七七——朱七七立刻感覺到「他」那滿懷惡意的目光,正凝注著她蜷曲的身子。

她心房「怦怦」跳動,閉起眼睛,不敢接受這雙眼睛。在這溫暖如春的無人小屋裡,她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事。

直到此刻為止,她還不能斷定這「惡魔」是男是女,但她總覺得「他」目中的惡魔是淫猥的。

尤其這一次,她只覺「他」目中的淫猥之意似乎比上次更為明顯,這雖然明明是同樣的一雙眼睛,但前後兩次的差別卻又不小,這是為了什麼?這其中想必總有些暖昧的問題。

這些問題,她此刻又怎會有心去深思?

她緊閉雙目,緊咬牙關,來等待著一切最壞的事情發生,在這殘酷的等待中,她只望她的軀殼已不屬她自己。

哪知過了許久,那惡魔竟仍然毫無動靜。

她咬牙忍耐著,身上每一根毛髮,都似已直立起來。在這充滿春意的雅室中,她但覺比冰天雪地還要寒冷。

突然間,她感覺到「他」在轉身,「他」竟似已在緩步走出去。她不敢相信,她忍不住睜開眼睛。

於是,她便瞧見「他」已經走出門外的背影。

他竟果然真的走了,竟沒有任何事發生。這雖使她幾乎要高呼出聲,卻又不禁使她大感吃驚。

「『他』怎會如此輕易便放過我?」

「哦,是了,反正我已落在『他』手中,『他』無論想在什麼時候動手都可以,又何必著急?」

「呀,莫非『他』表面上雖裝得毫不在乎,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