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回 江湖奇男子

天色陰霾,風冷,僻道之旁荒祠中,燃著堆火,十七八條大漢,圍坐在火堆旁,四下空樽零亂,大漢們拍手而歌:「熊貓兒,熊貓兒,江湖第一遊俠兒,比美妙手空空兒,劫了富家救貧兒,四海齊誇無雙兒……」

歡笑高歌聲中,突聽荒祠外一人應聲歌道:「說他是四海無雙兒,倒不如說是醉貓兒。」

一條人影,凌空翻了四個斛斗,落在火堆旁,正是那濃眉大眼,豪邁瀟洒的熊貓兒。

大漢們一齊大笑著長身而起,道:「大哥回來了。」

還有人間道:「大哥可是得手了么?」

熊貓兒目光四轉,顧盼飛揚,大笑道:「兄弟們幾曾聽過有空手而回的熊貓兒。」

他伸手拍了拍火堆旁一條黃面漢子的肩頭,道:「吳老四,你眼睛果然不瞎,那兩人果然有些來路不正,腰裡也果然肥得很,只是這兩人武功之高,只怕是做夢也想不到的了。」

那漢子吳老四笑道:「武功再高,又怎能擋得住大哥你的空空妙手?」

熊貓兒仰天大笑,道:「說得有理,且待我將這次收穫之物,拿出來大家瞧瞧。單只這一票,只怕已可使北門口那十幾家孤兒寡婦好好生活下去了。」

伸手一拍腰邊,笑聲突頓,面色突變,一隻伸入懷裡去的手,再也拿不出來。大漢們又驚又奇道:「大哥怎麼了?」

熊貓兒怔在當地,口中不住喃哺道:「好厲害,好厲害……」

火光下只見他額上汗珠,一粒粒進了出來,突又仰天大笑道:「好身手,好漢子,我熊貓兒今日能見著你這樣的人物,就算栽了個大跟斗,也是心甘情願的。」

吳老四道:「大哥你說的是誰?」

熊貓兒一挑大拇指,道:「說起此人,武功之高,固是天下少有,風度之佳,更是我平生僅見,我若是女子,那必定是非此人不嫁的。」

吳老四更是奇怪,道:「他究竟是誰?」

熊貓兒道:「他就是那兩條肥羊中的少年人。」

大漢們全都一怔,吳老四訥訥地說道:「大哥如此誇獎於他,他想必是不錯的了,但……但不知……」

瞧了瞧熊貓兒那隻伸在懷裡還縮不回的手,他頓住了語聲。

熊貓兒笑道:「你此刻心中已是滿腹疑雲,卻又不便問出口來,是么?但我卻不妨告訴你,不但我自那人身上偷來的銀票已被那少年偷回去了,就連我自己的荷包,也落入那少年的手中,這豈非偷雞不著蝕把米。」

這種丟人的事,若是換了別人,怎肯在自己手下弟兄面前說出來,但熊貓兒卻說出來了,而且說時還笑得甚是高興。

大漢們面面相覷,作聲不得。

熊貓兒笑道:「你等作出此等模樣來則甚?能遇著這樣的人物已屬有福,丟些東西算什麼,何況那東西本就是人家的。」

吳老四訥訥道:「但……但大哥的荷包……」

熊貓兒道:「那荷包也不算什麼,可惜的只是我以腰間這柄寶刀手琢的一隻貓兒,但……」

面色突變,失聲道:「不好,還有件東西也在荷包里。」

大漢們見他丟了什麼東西都不心疼,但一想起此物,面色竟然變了,顯見此物在他心中必定珍貴異常。

吳老四忍不住道:「什麼東西?」

熊貓兒默然半晌,苦笑道:「那東西雖然只是我自個破廟裡拾得來的,但……但……」

他仰天長長嘆了口氣,接道:「但它卻是位姑娘的貼身之物。」

吳老四期期艾艾,像是想問什麼,又不敢問出口。

熊貓兒道:「你等可是想問我那女子是誰?是么?」

吳老四忍不住笑道:「那位姑娘不知是否大哥的……大哥的……」

這句話他還是訥訥地不敢說出口,但大漢們已不禁同時笑了起來。

熊貓兒大笑道:「不錯,那位姑娘確是我心目中最最動人,最最美麗的女子,但是她究竟姓甚名誰,是何來歷,我都不知道。」

吳老四眨了眨眼睛,道:「可要小弟去為大哥打聽打聽?」

熊貓兒苦笑道:「不必……唉,自從我那日見過那女子一面之後,她竟似突然失蹤了,我在道上來回找了數次,都瞧不見她的影子。」

他方自頓住語聲,便要轉身而出。

大漢們一齊脫口問道:「大哥要去哪裡?」

熊貓兒道:「我好歹也要將那荷包要回,也想去和那少年交個朋友,你們無事,便在這裡等著。」

話未說完,人已走了出去。

吳老四望著他背影,喃喃嘆道:「我走南闖北也有許多年了,卻當真從未見過熊大哥這般豪邁直腸的漢子。咱們能做他的小兄弟,真是福氣。這種人天生本就是要做老大的,他要找人,我好歹得去幫他一手。」說著說著,也走了出去。

還未到黃昏。

熊貓兒三腳兩步,便已趕至大路。為了要在路上尋找沈浪與金無望,他自己未曾施展他那絕好的輕功。

他走了盞茶時分,但見個青衣婦人,佝僂著身子,一手牽著個女子,一手牽著只小驢,躑躕而來。驢上的和走路的兩個女子,丑得當真是天下少有,就連熊貓兒也忍不住去瞧了兩眼。

這兩眼瞧過,他突然發現這青衣婦人便是那日自己遇著那動人的少女時,在破廟中烤火的婦人。

他皺了皺眉,微一遲疑,突然擋住了這三人一驢的去路,張開了兩隻大手,笑嘻嘻道:「還認得我么?」

那青衣「婦人」上上下下,瞧了他幾眼,賠笑道:「大爺可是要施捨幾兩銀子?」

熊貓兒笑道:「你不認得我,我卻認得你。那日你本是一個人,如今怎會變成了三個?那位姑娘你可曾瞧見過?」

青衣「婦人」身旁的朱七七,一顆絕望的心,又怦怦跳動了起來,她還認得這無賴少年,她想不到這無賴少年還會來找她,但聞青衣「婦人」道:「什麼一個、三個?什麼姑娘?大爺你說的話,我可全不懂,大爺你要給銀子就給,不給我可要走了。」

熊貓兒瞪眼瞧著她,道:「你真的不懂,還是假的不懂?那日與你在破廟中烤火的姑娘,你難道忘了么?就是那眼睛大大,嘴巴小小……」

青衣「婦人」似乎突然想起來了,道:「哦!大爺你說的原來是那位烤衣眼的姑娘呀,唉!她可生得真標緻,只是……只是那天晚上,她就跟著和大爺你打架的那位道爺走了,聽說是往東邊去,大爺你大概是找不著她了。」

熊貓兒失望地嘆息一聲,也無法再問,方自迴轉身,突覺這青衣「婦人」身旁的一個奇醜女子,瞧他時的神情竟有些異樣。

他頓住足,皺了皺眉,覺得有些奇怪,但他並沒有仔細去想,而青衣「婦人」卻已嘮嘮叨叨地牽著驢子走了。

朱七七一顆心又沉落下來,從此她再也不敢存絲毫希望。

熊貓兒搖了搖葫蘆,葫蘆里酒已空了。他長長嘆了口氣,意興十分蕭索,十分惆悵,也說不出是何滋味。

突聽身後有人喚道:「大哥。」

原來吳老四已匆匆趕來,口中猶在喘著氣,模樣似乎有些神秘。熊貓兒不覺有些奇怪,問道:「什麼事?」

吳老四指著那青衣「婦人」的後影,悄悄道:「那兩……個兩個肥羊就是因為給這婦人銀票,才露了白的。」

熊貓兒道:「哦……」

吳老四道:「小弟眼尖,瞧見他們給這婦人的銀票,票面寫的是硃筆字,那就是說這張銀票最少也在五千兩以上。」

熊貓兒心頭一動,動容道:「你可瞧清楚了?」

吳老四道:「萬萬不會錯的。」

熊貓兒濃眉微皺,道:「若僅僅是在路上施捨貧苦,萬萬不會出手便是一張五千兩以上的銀票,想來這婦人必定與那兩人關係非淺。那兩人既是江湖奇士,這婦人也必定不會是平凡之輩,但她卻偏要裝成如此模樣,這……這其中必有蹊蹺。」

突然轉身,向那青衣「婦人」追去。

他腳步漸近,青衣「婦人」似是仍未覺察。

熊貓兒目光四轉,突然出手如風,一把向這青衣「婦人」肩頭抓了過去。他五指已貫注真力,只要是練武之人,聽得他這掌勢破風之聲,便該知道自己肩頭若是被他抓住,肩骨立將粉碎。

青衣「婦人」仍似渾然不覺,但腳下突然一個踉蹌,身子向前一跌,便恰巧在間不容髮的剎那之間,將這一抓躲過。

熊貓兒大笑道:「果然是好武功。」

青衣「婦人」回過頭來,茫然道:「什麼好武功?大爺你說的話,我又不懂了。」

熊貓兒道:「無論你懂與不懂,且隨我去吧。」

青衣「婦人」道:「哪……哪裡去?」

熊貓兒笑道:「我瞧你如此貧苦,心有不忍,想要施捨你。」

青衣「婦人」道:「多謝大爺好意,怎奈老婦還要帶著兩個侄女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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