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第一次工業革命和第二次工業革命

本書前面幾章主要研究了人作為通訊機體的問題。但是,如我們已經看到的,機器也可以是一種通訊機體。本章將討論人和機器的通訊特點之間的相互衝擊,也將試圖確定機器的未來發展方向以及由此而給人類社會帶來的影響。

在歷史上,機器曾經一度衝擊過人類的文化並給它帶來了極大的影響。機器對人類文化的這次衝擊稱為工業革命,當時所涉及的機器都是作為人肌的代替物的。為了研究我們將稱之為第二次工業革命的目前危機,讓我們討論一下上次危機的歷史,把它作為某種可資借鑒之物,也許是明智的。

第一次工業革命根源於十八世紀知識方面的動蕩,當時,牛頓和惠更斯的科學方法已經很發達了,但其應用範圍還很難超出天文學領域。不過,在那時候,所有進步的科學家都已經認識到,這些新技術就是其他部門科學將要發生深刻變化的信號。最早受到牛頓精神影響的就是航海術和鐘錶製造術這兩個領域。

航海術是自古以來就有的一種技術,但是,直到十八世紀三十年代止,它始終存在著一個顯著的弱點。測定緯度的問題一向是簡便易行的,甚至在古希臘時代就有了。這只是一個測定天極高度的問題。把北極星當作實際的天極,就能大致定出這個高度,如果進一步算出北極星視圓周的中心位置,那就能夠很精確地走出緯度了。與此相反,測定經度問題一向是比較困難的。由於當時沒有大地測量法,這個問題就只能通過地方時與某一標準時(例如格林尼治時間)作比較的方法來解決。為此,航行時就必須攜帶按照格林尼治時間校準了的時計,或者必須找到太陽以外的某一天體作為時計來代替它。

在航海實踐家還沒有採用這兩種辦法的時候,航海術是受到很大限制的。通常,他沿著海岸航行,直到他到達他所要到達的緯度為止。然後他再開闢一條平行於緯線的向東或向西的航線,直到他遇見陸地為止。除了近似地估計航程外,他無法說明他已經沿著航線走了多遠,然而,這個問題是極為重要的,因為他不應該不知道海船是否靠向危險的海岸。在接近陸地的時候,船要沿岸航行,直到抵達預定的地方。可以看出,在這些情況下,每次航行都得冒著極大的危險。但雖然如此,它卻是許多世紀的航海模式。

哥倫布的航線,銀艦隊的航線以及阿卡普爾科大帆船的航線都是這樣地開闢起來的。

這個行動緩慢而又充滿危險的航行辦法是十八世紀各國的海軍部所不能感到滿意的。

首先,英、法兩國的海外利益,和西班牙的海外利益不同,它們都分布在高緯度地區,對此,顯而易見,大圈直航要比起沿緯度作東西航優越。其次,這兩個北方強國存在著爭奪海上霸權的激烈競爭,因而航海術的優勢具有嚴重的意義。這就無怪乎兩國政府都用巨金懸賞的辦法來徵求測定經度的準確方法了。

舉奪這些獎金的歷史是複雜的,沒有什麼教益的。不少有才能的人被剝奪了應得的勝利,弄得顧家蕩產。最後,兩國都把獎金獎給兩種完聖不同的成就。一是準確的航海時計的設計,這是一種造得很好、走得很準的時鐘,能在船隻遭到不斷的劇烈震動的航行中準確地報告時間,誤差不過幾秒。另一是關於月球運動的精密數表的編造,這使得航海家能夠把它當作時鐘,以之核對太陽的視動。這兩種方法一直支配著整個的航海學,直到最近發明了無線電技術和雷達技術的時候為止。

因此,在工業革命中,工匠的先鋒隊包含著兩類人物,一是鐘錶工,他們用牛頓的新數學設計出鐘擺和擺輪,另一是製造光學儀器的工匠,他們造出六分儀和望遠鏡來。

這兩個行業有很多共同點。他們都要製造出準確的圓和準確的直線,並把它們分度或分吋。他們的工具是鏇床和分度機。這些做精密工作的機械工具便是我們現在機械製造工業的先驅。

值得回想的是:每種工具都有自己的家譜,它是製造它的那些工具的後裔。通過一根十分清楚的由中介工具組成的歷史鏈條,十八世紀鐘錶工匠的鏇床才產生了今天的巨大的迴轉鏇床。也許,這根鏈條可以縮短,省略掉某些不必要的階段,但它一定得有一個最小的長度。在製造一部巨大的迴轉鏇床時,顯然我們不能用人手來澆鑄金屬,用人手把鑄件放到機器上加工,更不用說用人手作為對它們進行機械加工時所需的動力了。

這些工作都必須通過機器來做,而這些機器又得從其他機器造出來。只有通過這許多階段,人們才能回溯到十八世紀的原始的手搖或腳踏的鏇床。

因此,那些要去做出新發明的人,如果他們不是鐘錶工,那就是科學儀器的製造工,或者是請這些行業的工匠來幫助他的人,這事十分自然。舉例說,瓦特就是一位科學儀器製造工。但即使是一個象瓦特這樣的人,在他能夠把鐘錶製造技術的精密性應用到更大一些的事業上面之前,他也不能不等待時機成熟。為了證明這一點,我們一定記得,如我前面講過的,瓦特認為一個活塞之適合於某一汽缸的標準就是要看二者之間能否剛好塞進一個薄薄的六辯土銅幣。

因此,我們一定得把航海術及其所需的儀器看作全面工業革命發生之前的工業革命的導火線。全面的工業革命是從蒸汽機發明的時候開始的。蒸汽機的第一個形式是簡陋而不經濟的紐可門機,供礦井抽水之用。十八世紀中葉,有人企圖用蒸汽機來產生動力,但是失敗了,他們的辦法是用蒸汽機把水汲到位在高處的蓄水池裡,然後利用水的下降來推動水輪。在人們採用了完善的瓦特機之後,這種笨拙的裝置就廢棄不用了,而瓦特機一下子就被工廠用於種種目的,就象它們之用於礦井的抽水一樣。十八世紀末,工業中已經普遍採用了蒸汽機,江河上的汽船和陸地上的蒸氣牽引機車的出現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了。

首先採用蒸汽機的地方就是用它來代替人力或畜力勞動形式最為殘酷的地方:把水抽出礦井。在最好的情況下,這項工作是由牲畜來做的,即用馬來推動簡陋的機器。在最壞的情況下,例如新西班牙的銀礦,這項工作是靠奴隸勞動來完成。只要礦井不倒塌,這項工作就沒完沒了,而且中間不能停頓下來。現在利用蒸汽機來代替這種奴隸勞動當然應該看作人道主義的一大進步。

但是,奴隸不單是做著礦井抽水的工作的。他們還要牽引滿載貨物的船隻逆流而上。

蒸汽機的第二個偉大勝利就是汽船的發明,特別是內河汽船的發明。至於在海上,蒸汽機有多年時間都只作為海船風帆的附加物,其價值頗為可疑;然而,正是由於密士失比河上的運輸利用了蒸汽機,這才開拓了美國的腹地。和汽船一樣,作為拖運笨重貨物的工具,蒸汽機車也開始出現在今天正在淘汰這種工具的地方了。

工業革命出現的第二個地方就是紡織工業,這個領域之發生革命也許地繁重的礦工勞動晚一些,但與運輸業的革命是同時進行的。那時候的紡織工業已經毛病百出了。即使是在發明機械紡錘和機械織機之前,紡織工人的工作條件就已經有很多地方需要改進了。他們所能完成的產量大大落後於當時的需求。因此,本來很難設想機械化會使紡織工人的勞動條件變得更壞,然而機械化的的確確使他們的勞動條件變得更壞了。

紡織機器發展的開端可以回溯到蒸氣機出現的時代。從手工操作的針織架從伊麗莎白女皇的時代起就已經有了。為了給手織機提經線,紡機第一次變成必要的東西。直到十九世紀初葉,紡織工業才實現了全盤機械化,包括紡和織兩個方面。最初的紡織機是用手工操作的,但很快就用上了馬力和水力。和紐可門機不同,促使瓦特機發展起來的部分原因就是想給紡織工業提供使機器得以轉動的動力的。

紡織工業幾乎為工業機械化的全部過程提供了一個模型。在社會方面,紡織工業的機械化使工人開始了從家裡轉到廠里並從鄉村轉到城市的過渡。當時對童工和女工的勞動剝削,其剝削形式如此之殘酷,假如我們忘記了南非的鑽石礦,也不了解中國和印度的新工業化以及幾乎是每個國家中的種植園的勞工的一般處境的話,那是我們今天所無法想像的。這種情況的發生主要是由於下述事實所致:新技術給人帶來了新責任,然而當時又沒有法令規章對之進行監督。但是,其中有一項情況,其技術意義更大於道德意義。關於這一點,我指的是,工業革命初期的許多災難性的後果和形勢並不都是由於當時有關人們缺乏道德感或從事不法行為所致,而是來自若干技術方面的特徵,這些特徵是工業化初期手段中所避免不了的,它們是在技術發展的以後歷史中才或多或少地消失掉。決定工業革命初期的技術發展方向的這些特徵就存在於早期蒸氣動力及其輸送方法的本質之中。用現代標準看,蒸氣機所用的燃料是非常不經濟的,但如果考慮到當時還沒有更新型的蒸氣機同它們競爭這個事實的話,這個問題就不是那麼重要了。但是,就以這種蒸氣機而言,大規模使用也要比小規模使用經濟得多。和原動機作比較,紡織機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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