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事務中,兩種對立的甚至矛盾的趨勢成為近些年的特點。一方面,我們有空前完善的國內的和國際的通訊網。另一方面,在參議員麥卡錫(McCarthy)及其模仿者的影響之下,軍事情報盲目而過度的分工以及他們最近對國務院的種種抨擊,使得我們的思想日益趨于謹防泄密的狀態,這種情況只能用歷史上文藝復興時期的威尼斯來比擬。
威尼斯的大使們擁有極其準確的新聞搜集機構(它們成為歐洲史研究的主要來源之一),加上他們對於秘密有民族性的愛好,使得這些機構竟然擴展到這個地步:國家下令暗殺僑居國外的工匠,以此來維持某些精選的藝術品和工藝品的壟斷地位。「警察和強盜」這一現代遊戲——似乎標誌著俄國和美國這兩個本世紀世界霸權的主要競爭者——令人想起了古義大利的「斗篷和短劍」這出鬧劇在一個更為廣大的舞台上演出。
文藝復興時期的義大利也是現代科學經受臨盆痛苦的地區。然而,今天的科學是一項遠比文藝復興時期義大利的科學巨大得多的事業。我們現在按照某種比馬基雅弗利時代更為成熟、更為客觀的思想來考查現代世界中信息和保密方面的一切因素應該是可能的。鑒於前面講過的事實,情況尤宜如此:目前關於通訊問題的研究,就其獨立和權威的程度而言,已經達到使它有權成為一門科學了。這門現代科學對於通訊和保密的狀況及其職能不得不告訴我們的東西是什麼呢?
我寫這本書主要是給美國人看的。在美國人的生活環境中,信息的種種問題都是按照標準的美國眼光來評價的:一物之有價值就在於它作為一項商品之進入公開市場的情況。這是官方的正統學說,它愈來愈會受到美國居民的懷疑。我們指出這個學說不能代表人類價值的共同基礎,也許是值得的:它既不與教會的學說即尋求人類靈魂得救之路的學說相當;也不與馬克思主義的學說即以實現人類福利的若干特定理想以評價一個社會的學說相當。在典型的美國世界中,信息的命運變成了某種可以買賣的東西。
我不是存心找岔子,去指摘生意人的態度是否道德和明智。我的任務是指出:這種態度導致了對信息及其有關概念的誤解和錯待。我將在兒個領域中討論這個問題,先從專利法談起。
專利證明書就是授予發明家對其發明物以有限的壟斷權。對他說來,專利證明書就是特許狀,而一個特許狀就是一家特許公司。在我們的專利法和專利政策的背後,就是大家所默認的關於私有財產以及由此而來的種種權利的哲學。這種哲學非常近似地代表了目前正將結束的時期中的實際情況,在那個時期中,發明物一般是由熟練技工在工廠里做出來的。對於今天的發明事業講來,這種哲學甚至提供不出一個勉強可用的圖景了。
專利局的標準哲學就是預先假定有位技術工人。他具有一般所謂的機械發明才能,通過一系列的試驗和失敗,然後由一定的技術發展到更高的水平,體現為一種專門儀器。
專利法把制出這種新工具所必需的發明才能同另一種發明才能,即發現世界上的種種科學事實所必需的發明才能區別開來。後一種發明才能是列在自然規律的發現這個項目下面的;在美國,如同在許多具有類似的工業實踐的國家裡一樣,法律否認科學家對他可以發現到的自然律有任何私有權。由此可知,在某個時候,這種區分完全是從實際出發的,因為工廠發明家有一種傳統和背景,而科學家則有一種與之迥然不同的傳統和背景的。
人們顯然不會把狄更斯的《小多立特》(Liitle Dorrit)一書中的但尼爾?道意斯(Daniel Doyce)錯認作他在別處談到的麥佛協會(Mudfog Association)的會員們的。
狄更斯讚美前者是一位富有常識的技術工人,有手工工人的租壯的大拇指頭,有永遠面對事實的誠實態度;至於麥佛協會,那隻不過是不列顛科學促進會早期的一個有損聲譽的諢號而已。狄更斯誹謗後者是由一批一無用處的夢想家組成的團體,他所用的諷刺語言,斯成夫特不會認為不適於用來描寫拿普大的騙子手們的。
目前,象貝爾電話實驗室這樣一個現代科學研究的實驗機構,即使它還保持著道意斯的實用性,實際上都是由麥佛協會的子孫們所組成。如果我們把法拉第(Faraday)看作不列顛科學促進會早期的一個卓越而典型的會員的話,那麼,到了今天的貝爾電話實驗室的研究人員,這根鏈條就是完整的了,它經由麥克斯韋和亥維塞(Heaviside)到坎貝爾(Campbell)和申農(Shannon)。
在現代發明的初期,工人遠沒有掌握科學。鎖匠就能評定機械能力的等級。按照瓦特的看法,一個活塞是否適用於蒸氣機氣缸,就看一個薄薄的六辨士銅幣能否剛好塞進二者之間。鋼是技術工人煉製出來的,用來鑄造刀劍和其他武器。鐵是煉鐵工人的產物,形狀七古八怪,還混著礦渣子。在我們能有一位象法拉第那樣善於實踐的科學家來代替但尼爾?道意斯之前,他的確得走一段很長的道路。大不列顛的政策,甚至當這種政策是由目光如豆的、象狄更斯小說中的「拖沓部」那樣的機構體現出來時,它會直截了當地把道意斯當作真正的發明家,而否決了麥佛協會的紳士們,這是不足為奇的。世代相傳的官僚主義者柏納可的家族(Barnaclefamily)會把道意斯折磨得象個鬼,直到他們不再叫他一個機關又一個機關地奔走為止,因為他們內心深處是害怕他的,怕他變成新工業體系的代表人而把他們排擠掉的;至於麥佛協會的紳士們,他們既不害怕,也不尊敬,更不了解。
在美國,愛迪生(Edison)代表了道意斯和麥佛協會會員之間的正式過渡。他本人非常象個道意斯,他甚至非常想做一個名符其實的道意斯。但雖然如此,他從麥佛陣營中挑選出許多人作為自己的職員。他的最大發明就是發明了工業研究實驗室,把發明事業變成了生意經。通用電氣公司、威斯汀豪司公司的各個企業以及貝爾電話實驗室都是步著他的後塵的,僱用了好幾百個科學家,而愛迪生只不過僱用了幾十人而已。發明已經不再意味著工廠工人偶而有之的洞察力了,它變成了一批勝任其事的科學家進行細緻而廣泛的研究的成果。
現在,由於到處都有從事應急發明的智力活動的組織,發明正日益失去它的作為商品的等同物。一物之成為好商品的條件是什麼呢?扼要他說,這條件就是:它的價值要能從一手轉到另一手時本質地不變,同時,該商品的各個部分應當如所值的金錢那樣地在數學上是可加的。自身守恆的能力乃是好商品所具有的一種對人非常方便的特性。例如,一定量電能,除了微少的損耗外,在導線的兩端數量相同,因此,給若干千瓦一時的電能以相應的價格就不是太難的事情了。同樣的情況也適用於物質守恆定律。我們通常的價值標準是黃金的量,而黃金就是一種特別穩定的物質。
信息,在另一方面,不是那麼容易守恆的,因為我們前面已經講到,通訊所傳遞的信息量是和一個叫作熵的非可加量有關,它和熵的差別是一個代數符號和一個可能的數值因子。正因為熵在閉合系統中有自發增加的趨勢,所以信息也就有自發降低的趨勢;正因為熵是無秩序的量度,所以信息是秩序的量度。信息和熵都不是守恆的,都同樣地不適於作為商品的。
讓我們從經濟角度來考察信息或秩序,以一副金首飾為例。金首飾的價值包含兩個部分:金子的價值和「款式」(fa)的即藝術加工的價值。當我們拿一副舊首飾抵押給典當商或賣給珠寶商的時候,這副首飾的固定不變的價值僅限在金子方面。至於款式方面的價值之受到考慮與否,那得取決於許多因素,諸如售者的堅持,首飾製造之時該款式的流行與否,純藝術方面的技巧,從博物館角度看待這副首飾的歷史價值以及購者的堅持等等。
由於不了解金子的和款式的這兩種類型的價值之間的區別,許多財富喪失掉了。集郵市場、舊書市場、古董市場以及丹康?菲弗傢具市場全都是人為的市場,因為除了擁有這類東西會給物主以真正的快樂外,絕大部分的款式價值不僅是在於事物自身的稀有性,而且是和暫時存在的竟相購買該物的活躍的購買力有關。經濟危機限制了可能的購買力,它可以把該物的價格降低四、五倍,於是一大筆財富就會僅僅因為缺乏競購者而化為烏有。如果另一種新的流行款式在有遠見的搜藏家的關注之下而排擠了舊的款式時,那麼最滯銷的貨物就會又一次地退出市場。搜藏家們的鑒賞力是找不到一個恆定不變的公分母的,除非大家都達到了審美價值的最高標準。因此,對名畫所付的價格甚至在很大程度上也反映了買主想得到富有和內行的名氣這種願望的。
把藝術品當作商品,就產生了一大批對於資訊理論講來具有重要意義的問題。首先,除了那種生性偏狹的搜藏家要把自己全部收藏品永遠封鎖起來外,藝術品的實物佔有既非人們對它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