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語言的機制和歷史

理所當然,沒有一種通訊理論能對語言問題避而不論。事實上,語言,從某種意義講來,就是通訊自身的別稱,更不用說,這個詞可以用來描述通訊得以進行的信碼了。

在本章後一部分,我們將會看到,編碼消息和解碼消息的採用,不僅對人是重耍的,而且對其他生命體以及人所使用的機器也是重要的。飛鳥之間的通訊,猴子之間的通訊,昆蟲之間的通訊以及一切諸如此類的通訊,都在一定程度上使用了信號或符號,這些信號或符號只有建立該信碼系統的參與者才能理解。

人類通訊和其他動物通訊的不同之處就在於:(甲)所用的信碼是精巧而複雜的;(乙)這種信碼具有高度的任意性。許多動物都能使用信號來溝通彼此之間的情緒,並在這些情緒信號的溝通中表示敵人或同類異性的出現,而且這類消息是細膩到極為豐富多樣的地步的。這些消息大都是暫時性的,並不存貯起來。把這些信號譯成人語,則其中大部分是語助詞和感嘆詞;雖然有些信號可以粗略地用某些字眼來表示,它們似應賦予名詞或形容詞的形式,但是,動物在使用它們時是不會相應地作出任何語法形式的區分的。總之,人們可以認為,動物的語言首先在於傳達情緒,其次在於傳達事物的出現,至於事物之間的比較複雜的關係,那就完全不能傳達了。

動物的語言除在通訊性質方面有上述的限制外,它們還非常普遍地受到物種的約束,在該物種的歷史上一成不變。一隻獅子的咆哮聲和別的獅子的咆哮聲極其相近。然而,有些動物,例如,鸚鵡、燕雀和烏鴉,似乎能夠學會周圍環境的聲音,特別是能夠學會其他動物和人的喊叫聲;它們還能夠改進或擴大自己的語彙,雖則改進的範圍非常有限。

但即使是上述這些動物,也不象人那樣方便地使用任何可以發出的聲音作為信碼來表示這種或那種意義,不象人那樣方便地把這種信碼傳達給周圍的人群,使得信碼系統成為公認的、為該群內部所理解的語言,而對該群外部講求,則又幾乎沒有意義可言。

鳥類之能夠在極大的局限性下模仿人語,那是因為它們都具有下述若干共同的特徵:它們都是社會生物,壽命較長,又具有記憶力,後者除以人的精確記憶作為衡量的標準外,從任何方面看來都是極好的。毫無疑問,會講話的鳥,在專門教導之下,能夠學會運用人和動物的聲音,而且,如果人們留心去聽,其中至少具有某種可以理解的因素。

然而,除人以外,在動物界中,即使是最會發音的動物也不能象人那樣地善於給予新音以意義,並在語言記憶的範圍內把特定的信碼化了的聲音存貯起來,更沒有能力去形成羅素之用來表示關係、類和其他實體等「高級邏輯類型」的符號。

但雖然如此,我還是要指出:語言不是生命體所獨具的屬性,而是生命體和人造機器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共有的東西。我還要進一步指出:人在語言方面的優越性最清楚不過地代表了一種可能性,這種可能性是賦予人的,而不是賦予人的近親——類人猿的。

但是,我將表明,這僅僅是作為可能性而加之於人的,它必須通過學習才能成為有益的東西。

通常,我們都把通訊和語言僅僅看作人與人之間的聯繫手段。但是,要使人向機器、機器向人以及機器向機器講話,那也是完全辦得到的。舉例說,在我國西部和加拿大北部的荒僻地區,有許多地方造於建立電站,這些地方和工人居住的任何居民點相距很遠,要是為了這些電站的緣故而去建造新的居民點的話,那麼這些電站就嫌太小了,雖則它們又渡有小到可以被電力系統予以放棄的程度。因此,經營這些電站的理想方法是,不用留駐人員,在管理師定期前往檢查的前後幾個月內,讓它們實際上處於無人照管的狀態中。

耍做到這一點,有兩樁事情是必要的。一是引進自動化機器,要它保證在發電機沒有達到正確的頻率、電壓和周相以前,不可能和匯流條或連接環接通;還要它以同樣方式來防止電的、機械的和水力方面的偶然事故。如果電站的日常運轉不會中斷,也不會不正常的話,那麼這種管理方式就夠用了。

但是,情況不會這樣簡單。發電系統的負載是由許多可變因素來決定的。其中有經常變化的工業方面的需要,有使系統的某一部分停止運轉的臨時事故,甚至還得包括天上的烏雲在內,它可以使成千上萬的辦公室和家庭在白晝打開電燈。這樣一來,自動電站就得跟那些有工人管理的電站一樣,必須處在負載調度員的經常監督之下,他一定得能夠給機器發布命令,而他是把相應的碼化信號發給電站來做到這一點的,發訊的辦法或是通過為此而設計的特定線路,或是通過已有的電報線或電話線,或是利用電線本身作為傳送系統。另一方面,要使負載調度員得心應手地發出命令,他必須事先洞悉發電站的工作情況。特別是,他必須知道他所發出的命令究竟是已經得到執行還是由於裝備的某種缺陷而受到阻礙。因此,發電站的機器一定得能夠把回訊送給負載調度員。於是,這裡就有了由人發出語言並且指向機器的一例,也有了與此相反的即機器向人講話的一例。

我們把機器列入格言領域,然而幾乎全盤否定了螞蟻的語言,讀者也許對此感到奇怪。但是,在製造機器時,賦予機器以人的某些屬性,這對我們講求常常是非常重要的事情,而這些屬性則是動物界成員所不具有的。如果讀者願意把這一點看作我們人格的具有隱喻意義的擴張,那我歡迎這樣看法,但我要提醒他注意這一點:對於新型機器而言,一當我們不再給予人的支援時,它們是不會因之而停止運轉的。

實際上,我們向機器在接發出的語言包含著一個以上的步驟。如果單從線路工程師的觀點來考慮,那麼沿線路傳遞的信碼自身就是完整的。對於這種消息,控制論或資訊理論的全部概念都可以應用上去。我們可以在其全部可能的消息系集中決定其幾率,然後按第一章中闡明的理論取讀幾率的負對數,這樣就可以估算出它所攜帶的信息量。但是,這並不是線路實際傳送的消息,而是該線路和一理想接收裝覆聯結時所能傳送的最大信息量。實際使用的接收裝置所能傳送的信息量則取決於該裝置對於收到的信息的傳送能力或使用能力。

因此,我們從發電站接收命令的方法導出一個新的概念。在發電站中,電門的開和關、發電機周相的調準、水閘流量的控制以及渦輪的開或關等實際演績,其自身都可以看作一種語言,都具有一個由其自身歷史給出的行為幾率系統。在這一結構中,每一可能的命令序列都有其自身的幾率,據此來傳送其自身的信息量。

當然,線路和接收裝置的關係可以處理得如此之完善,以致從線路傳送能力的角度來看信號所含的信息量。或從機器操作的角度來度量已經執行了的命會的信息量,都和線路及其接收裝置構成的複合系統所傳送的信息量相等。但是,一般說來,從線路到機器,中間還有一個轉換階段,在這個階段中,信息可以逸失而永不再得。的確,除最後的或生效的階段外,信息傳送過程可以含有好幾個依次相續的傳送階段;而在任何兩個階段之間,都存在著信息轉換的活動,都可以使信息逸失。信息可以逸失而不再得,如前所遠,乃是熱力學第二定律的控制論形式。

講到這裡為止,我們已在本章討論了以機器為終端的通訊系統。在一定意義上說,一切通訊系統都以機器為終端,但是,普通的語言系統則是以特殊種類的機器為其終端,這種機器叫做人。人,作為終端機器,有一個通訊網路,可又把它區分為三個階段。對於普通口語講來,人的第一階段是由耳以及與內耳作經久和固定聯繫的那一部分大腦機構所組成。這個儀器,當它和空氣中的聲音振動儀器或電路中的性質相當的儀器連結時,便代表一種和語音學有關的機器,即和聲音自身有關的機器。

語言的第二方面,或語義學方面,與語言的意義有關。舉例說,把一種語音譯成另一種語言時,字義之間的不完全等當就限制著這一語言的信息向另一語言流動,其中的種種困難是顯而易見的。按照同在語言中出現的統計頻數,人們可以選出一個辭彙序列(兩個字構成的或三個字構成的字組),來求得和一種語言(例如英語)顯然相似之物;由此而得到的胡言亂語也會與正確英語具有顯著的令人信服的相似性。從語音學觀點看來,這種有意義的言語的沒有意義的類似物實際上等同於有意義的語言,雖則它在語義學上是妄語;與此相反,一位富有學識的外國人所講的英語,儘管在發音方面帶有本國的特徵,或者,他講的是半文不白的英語,卻都是語義學上好的而語音學上不好的英語。

再者,普通人茶餘酒後的談話,語音學上是好的,語義學上則是不好的。

要想確定人的通訊儀器的語音機制的特徵,雖然是可能的,但也是困難的;因此,要確定何者是語音學上有意義的信息並對它作出度量,同樣是可能的,但同樣也是困難的。舉例說,耳和腦顯然都具有一個有效的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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