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臂人推著的獨輪車上綁著兩隻箱子。
鐵花娘忽然「噗哧」一笑。
朱淚兒瞪眼道:「你這麼開心幹什麼?」
楊子江道:「嫁了我這麼樣的老公,她不開心誰開心?」
朱淚兒「哼」了一聲,道:「我看她開心得還太早了些。」
鐵花娘道:「我只不過覺得有些好笑。」
朱淚兒道:「有什麼好笑的?」
鐵花娘抿嘴道:「堂堂的江南大俠王雨樓,如今居然做了推車的,這不可笑么?」
楊子江道:「他這只不過是在將功折罪。」
鐵花娘道:「將功折罪?」
楊於江道:「他嘴裡胡吹大氣,卻連個小唐珏都看不住,我本該將他那隻手也砍下來的。」
這時獨輪車已推入了竹籬笆,王雨樓已看到屋子裡的朱淚兒和俞佩玉,他臉色變了變,但立刻展顏笑道:「想不到俞公子也在這裡,幸會幸會。」
鐵花娘嫣然笑道:「你只認得俞公子,就不認得我了么?」
王雨樓一腳跨進門,眼睛在鐵花娘臉上一轉,一腳立刻就縮了回去,臉色也變得鐵青,嗄聲道:「瓊花三娘子。」
鐵花娘笑道:「你的記性倒不錯。」
王雨樓望著那隻空蕩蕩的衣袖,獰笑道:「姑娘對我的好處,我是一輩子也忘不了的。」
鐵花娘笑道:「我現在已不是姑娘了,是夫人。」
王雨樓眼睛又在俞佩玉臉上一轉,道:「俞夫人?」
鐵花娘搖了搖頭,楊子江笑道:「不是俞夫人,是楊夫人。」
王雨樓眼睛發直,怔了半晌,忽然躬身笑道:「恭喜恭喜,楊公子怎地不請我們喝杯喜酒呢?」
楊子江笑道:「喜酒剛喝完,只剩下一碟糖醋排骨了,你若不嫌簡慢,就馬馬虎虎先喝一杯吧。」
他居然親自動手去拿了副杯筷放在桌上。
這副杯筷若被鐵花娘沾過,王雨樓只怕再也不敢嘗試了,但杯筷都是楊子江親自拿來的,王雨樓非但毫無懷疑之意,而且簡直有些受寵若驚,一面連連稱謝,一面已坐了下去,笑道:「糖醋排骨最好,好菜只要一樣便已足夠,在下就老實不客氣了。」
朱淚兒本來還怕他不會上當,誰知他拿起筷子就吃,全無提防之意,朱淚兒不禁又是歡喜,又是奇怪。
王雨樓可算是條老狐狸了,見到這種局面,本來多多少少也該有些提防才是,如今他卻對楊子江如此信任,可見楊子江和俞放鶴的關係必非尋常,俞放鶴必定早已關照過他不妨處處都聽楊子江的吩咐。
俞放鶴更是老謀深算,顧慮周詳,既然肯如此信任楊子江,也必有原因,可是楊子江的行事,卻是忽正忽反,令人難測,現在竟要連王雨樓也一齊毒死,他這麼樣做,究竟是為的什麼呢?
他和俞放鶴究竟是什麼關係?
俞放鶴為什麼會如此信任他?朱淚兒實在越想越莫名其妙。
只聽楊子江道:「你帶來的箱子,沒有錯吧。」
王雨樓笑道:「公子請放心,在下一錯豈敢再錯?」
他喝了口酒,接著道:「在下按照公子的吩咐,到那裡去見到了海公子,海公子就將這箱子交給在下,在下看也未看,就立刻趕來。」
楊子江道:「海公子有沒有托你帶信給我?」
王雨樓道:「海公子說,他忽然發現了個行蹤可疑的人,一定要先去查訪個明白,所以這幾天只怕不會來和公子見面了。」
楊子江皺著眉沉吟了半晌,忽然一笑,道:「你這件事倒還辦得差強人意,若有什麼後事要辦,不妨交待給我吧。」
王雨樓面上笑容驟然僵住,嗄聲道:「後事?」
楊子江淡淡道:「你已吃下了銷魂宮的毒藥,難道還想活么?」
王雨樓身子一驚,手裡的杯筷都跌在地上,道:「公……公子莫非在開玩笑?」
楊子江臉色一沉,冷冷道:「誰跟你開玩笑?」
王雨樓身子發抖,面上亦無人色,忽然一腳踢飛桌子,嘶聲道:「盟主對你信任有加,你……你……」
他喉嚨似已被塞住,忽然反手一掌,向朱淚兒拍出。
只因他明知自己萬萬不是楊子江的對手,所以才找上了朱淚兒,正是情急拚命,臨死也要拖個陪綁的。
他的眼睛一直瞪著楊子江,別人更想不到他會忽然向朱淚兒下手,這一掌之迅急狠毒,自也不問可知。
朱淚兒江湖歷練畢竟還淺,一驚之下,還未閃避,俞佩玉已一步邁了上來,揮手向王雨樓的獨掌還了過去。
只聽「蓬」的一聲,兩掌相向,王雨樓身子竟被震得飛起,等他落下來時,毒已發作,一張臉已變成銀色,就像是忽然塗上了一層銀粉。
楊子江瞟了俞佩玉一眼,微笑道:「閣下本已是強弩之末,想不到還有如此沉厚的內力,看來我們一直將閣下小看了。」
鐵花娘笑道:「你莫看俞公子文質彬彬,其實他一身神力,江湖中只怕還沒有人比得上。」
朱淚兒這時已緩過氣來,搶著道:「他送來的這箱子里究竟是什麼?」
這句話她已憋了很久,所以一有機會就搶著問出來。
楊子江笑了笑,道:「這次我若再不打開箱子讓你看看,你只怕再也不會放過我了……」
他說著話,已將箱子打開。
朱淚兒看到箱子里的人,驚呼一聲,竟連話都說不出來。
※※※
裝在箱子里的人赫然竟是姬靈風。
俞佩玉縱然沉得住氣,也不免吃了一驚。
只見姬靈風雙目緊閉,臉色發白,被人像粽子般塞在箱子里,到此刻還是人事不知,昏迷不醒。
她平日號令群豪,指揮若定,似可將天下都玩於指掌,俞佩玉再也想不到她也會落到這般地步。
楊子江目光閃動,道:「俞公子可是認得她?」
俞佩玉苦笑著點了點頭,道:「認得。」
朱淚兒嘆道:「她本和我們約好在唐家莊碰頭的,我正奇怪她為何一直沒有露面,誰知她已變成了如此模樣。」
俞佩玉道:「以她的機智武功,王雨樓萬萬不是她的敵手,又怎會……」
楊子江截口道:「俞兄方才難道沒有聽說么?這箱子乃是一位海公子交給他的。」
朱淚兒眼珠子一轉,失聲道:「海公子,你說的莫非是海東青?」
楊子江似乎有些驚奇,道:「你也認得海東青?」
朱淚兒道:「我當然認得,但你又是怎會認得他的?」
楊子江笑了笑,道:「我一歲時就認得他了。」
朱淚兒訝然道:「一歲時?你們難道是……」
楊子江道:「他是我的師兄。」
朱淚兒怔了半晌,失笑道:「難怪你們兩人的脾氣有些一樣,眼睛都好像是長在頭頂上似的,原來你們本就是一窩裡養出來的……」
她「噗哧」一笑,畢竟沒有將「王八」兩字說出來。
俞佩玉嘆了口氣,道:「海兄的武功我是見過的,這就難怪姬姑娘不是敵手了,但兩位和這位姬姑娘又有什麼過節呢?」
楊子江道:「什麼過節也沒有,只不過俞放鶴要將她送回『殺人庄』去。」
朱淚兒動容道:「難道海東青那樣的人,也會做了俞放鶴的走狗?」
楊子江笑道:「既是一窩裡養出來的,自然一個鼻孔出氣。」
朱淚兒道:「你們既然如此聽俞放鶴的話,為何要將王雨樓這些人殺了呢?」
楊子江笑道:「只因我高興。」
這句話剛說完,他臉色忽然變了變,輕叱道:「什麼人?」
這句話說完,朱淚兒才聽到一陣衣袂帶風之聲,自遠而近,一掠而至,朱淚兒正在驚異此人輕功之高,來勢之快,但聽「蓬」的一聲,已有一人,撞破了窗子,躥了進來,赫然正是海東青。
※※※
朱淚兒又驚又喜,失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你……」
她語聲忽又頓住,只因她這時才發現海東青的黑衣上,到處都是血跡,臉上卻連一絲血色也沒有。
楊子江也不說話,一把撕開了他的衣服,只見他身上更是血跡斑斑,傷痕至少有十七八處之多。
海東青武功之高,俞佩玉、朱淚兒都知道的,此刻連他都會身負重傷,朱淚兒簡直無法相信。
楊子江臉上也不禁變了顏色,沉聲道:「是哪些人下的手?」
他不問是「誰」下的手,而問是「哪些人」下的手,只因他確信如果單獨一個人是萬萬傷不了海東青的。
海東青雙拳緊握,緊咬著牙齒,道:「是……」
他的嘴唇雖然在動,聲音卻已聽不出來。
楊子江道:「是誰?是誰?」
海東青嘴唇又動了兩動,就仆地跌倒,要知他身受重傷,早已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