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三十一回 不測風雲

俞佩玉閉著眼睛假裝睡著了,過了很久,聽得朱淚兒的呼吸漸漸安穩,他才忍不住張開眼睛。

朱淚兒果然睡著了,而且睡得很熟。

他想,她實在還是個孩子,孩子總比大人容易睡著的。

想到朱淚兒上床時的模樣,他嘴角忍不住泛起一絲笑意,她實在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

和這麼可愛的女孩子睡在一張床上,若說俞佩玉連一點感覺都沒有,那麼他簡直就不是人了。

何況,他也知道這女孩子對他是那麼傾心,他知道自己只要過去,她是絕不會拒絕的。

夜很靜,星光灑在窗紙上,夜色是那麼溫柔。

在這溫柔的靜夜中,俞佩玉終於忍不住伸出手去,輕輕撫摸著她枕上的柔發,他忽然也覺得渾身熱得很。

他想起和林黛羽在一起的那幾天晚上更熱,熱得令人什麼事都不想做,又熱得令人想去做任何事。

他想起林黛羽那顫抖著的嘴唇,顫抖著的……那種銷魂的顫抖,令人永生難忘。

她的溫柔,她的潑辣,也都令他永生難忘。

他並沒有將自己的秘密說出來,但林黛羽無疑已知道他是誰了,女人們通常都有一種神秘的感應、尤其是對自己最親近的人——母親對孩子,妻子對丈夫,她們那種出奇敏銳的感覺,是誰也無法能夠解釋的。

所以後來林黛羽發現有人在跟蹤他們時,她才會那麼做,讓別人絕不會再懷疑他就是那已「死」了的俞佩玉。

她每一劍刺在俞佩玉身上時,俞佩玉心裡只有感激,因為他知道當她用劍來刺他時,她比他還要痛苦得多。

現在,她在哪裡呢?

無論她在哪裡,一定都要想著他的。

俞佩玉心裡一陣刺痛,立刻將手縮了回去。

※※※

這一晚總算已過去,楊子江竟還沒有現身。

朱淚兒醒來的時候,俞佩玉還沒有醒,想到自己竟和一個男人共床睡了一夜,朱淚兒也不知是驚是喜。

他雖然並沒有做什麼事,但她卻覺得自己和昨夜已不同了,她覺得自己彷彿已不再是孩子,已是個女人。

她忍不住偷偷地笑了。

太陽已升得很高,朱淚兒望著俞佩玉的臉,他睡得就像是個孩子,她忍不住悄悄自棉被裡伸出手,輕輕撫著他的鼻子,柔聲道:「這裡若是我們的家,那有多好,我一定去煮一鍋又香又濃的粥給你,你不吃八碗我就不讓你離開桌子。」

俞佩玉忽然一笑,道:「八碗不算多,我現在至少可以吃得下十碗。」

朱淚兒嚇得趕緊縮回手,將頭都蒙在棉被裡,不依道:「我還以為你是個好人哩,原來你也是個壞蛋,明明已醒了,卻閉著眼睛騙人,害得人家……人家……」

害得人家怎麼樣,她卻說不出了。

俞佩玉望著她露在被外的一枕柔發,不覺又痴了,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幸福還是不幸?

他不敢再在床上停留下去,跳下床,推開窗子,外面的空氣很清新,他長長吸進了一口,喃喃道:「奇怪,楊子江還沒有來。」

一提起「楊子江」這名字,朱淚兒心裡的柔情蜜意立刻全都冷了下去,她也跳下床,道:「他也許不敢來。」

俞佩玉沒有說什麼。

朱淚兒道:「他若非不敢來,為什麼不來呢?」

俞佩玉沉默了半晌,嘆道:「我也不知道他是為了什麼?但我知道他一定不是不敢。」

朱淚兒嫣然一笑,道:「也許他忽然死了,忽然被麻雀啄瞎了眼睛,忽然得了麻風病,反正他既沒有來,我們何必去想他。」

俞佩玉也笑了笑,道:「我現在只想吃碗紅燒牛肉麵。」

朱淚兒拍手道:「好主意,最好再加兩根又香又脆的油炸饊子。」

※※※

她想得沒有俞佩玉多,自然就比俞佩玉開心,尤其是今天,她覺得陽光分外明亮,連大地都變得柔軟起來,走在上面只覺輕飄飄的,還不到正午,他們已到了唐家莊所屬的縣境。

朱淚兒道:「還要走多久就到了?」

俞佩玉道:「已用不著半個時辰。」

朱淚兒長長鬆了口氣,道:「謝天謝地,總算到了。」

俞佩玉長嘆道:「那個冒牌的唐無雙,卻至少先到了兩天,有兩天的工夫,他已可做出許許多多事了。」

朱淚兒柔聲道:「你用不著這麼著急,他就算先到兩天,但回家後總有許多瑣碎的事要先做的,絕不會一進門就要害人。」

俞佩玉道:「但願如此,我只怕……」

朱淚兒道:「怕什麼?」

俞佩玉臉色很沉重道:「我只怕唐家莊的人不相信我的話,你想,你若是唐無雙的門人子女,忽然有個人跑來對你說,你的父親是假的,你能相信么?」

他以前最大的問題,就是怕自己根本到不了唐家莊,現在已到了唐家莊,他才想起問題還有很多,而且一個比一個困難,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要用什麼法子才能將唐家的門人子弟說服。

朱淚兒也皺起了眉,道:「唐家的人你熟不熟?」

俞佩玉苦笑道:「非但不熟,簡直不認得。」

朱淚兒失聲道:「一個也不認得?」

俞佩玉道:「只認得一位叫唐琳的姑娘。」

朱淚兒眨著眼睛,似笑非笑地瞧著他,道:「唐琳,這名字倒美得很呀,她的人也一定很美了。」

俞佩玉似乎已發覺自己話說得太多了,只「嗯」了一聲。

朱淚兒道:「你跟她很熟么?」

俞佩玉道:「我只不過見過她一次而已。」

朱淚兒撇了撇嘴,道:「只見過一次,就將人家的名字記住了,這倒難得的很。」

※※※

有這麼樣一個又刁蠻,又古怪,又會吃醋的女孩子跟在身旁,只有閉上嘴不說話才是聰明人。

路旁的樹陰下,有個賣擔擔麵和紅油抄手的面擔子,賣面的卻是個湖北老鄉,所以油鍋里還炸著湖北最普遍的點心「油炸面窩」和糯米做的炸糍粑。

俞佩玉並沒有停下來吃面,只不過買了些面窩和糍粑,他倒並不是肚子餓了,只不過想將自己和朱淚兒的嘴都塞住而已。

炸面窩實在香得很,裡面蔥花的香氣更動人食慾,但朱淚兒咬了一口在嘴裡,卻像是咽不下去。

俞佩玉笑道:「你還在生氣?」

朱淚兒嘟著嘴道:「我才沒有鍾靜那麼會吃醋哩。」

說出了這句話,她又覺得有些不好意思了,紅著臉垂下頭,乘機將面窩咽了下去,才接著道:「我只不過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俞佩玉道:「哦?」

朱淚兒道:「我想,楊子江也許已先到了唐家莊。」

俞佩玉含糊著道:「也許。」

朱淚兒道:「他知道我們一定會到唐家莊去,所以就先在那裡等著我們。」

俞佩玉道:「可能。」

朱淚兒道:「他也許早巳和那冒牌的唐無雙商量好了,只要我們一入唐家莊,就給我們顏色看,我們也許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又怎麼能拆穿唐家莊的陰謀呢?」

俞佩玉沒有說什麼,臉色也沉重起來。

其實他也並非沒有想到這一點,也知道此行成功的機會很小,危險卻很大,可是看到朱淚兒方才是那麼愉快,他怎忍將心裡的憂慮說出來讓她擔心,有了快樂,他願意和別人分享。

但痛苦和憂慮,他卻寧可獨自承受的。

朱淚兒道:「我們若是就這麼樣走到唐家莊去,簡直和送死差不多,唐家莊幾乎人人都是能手,那冒牌的唐無雙一聲令下,我們就可能會變成他們毒藥暗器的靶子。」

俞佩玉長長嘆了口氣,道:「事在必為,也就顧不得危險了。」

朱淚兒著急道:「可是你……」她忽然頓住語聲,只因這時遠處忽然來了一行車馬,車轔馬嘶,塵土高揚,人馬似乎不少。

朱淚兒壓低語聲,道:「這些人是不是由唐家莊來的?」

俞佩玉沉著臉道:「嗯。」

朱淚兒道:「我們可不可以先向他們打聽打聽唐家莊的消息。」

俞佩玉道:「不可以。」

他接著又道:「非但不可以,而且最好莫要露出注意他們的神色來,引人懷疑。」

朱淚兒道:「我明白。」

這時車馬已漸漸近了,他們避到路旁,低著頭在田埂上走,但是朱淚兒還是忍不住斜著眼睛偷偷去望。

只見十幾輛鏢車魚貫而行,騎著馬的趟子手來回地奔走照顧,前面兩匹高頭大馬上,坐著兩條錦衣大漢。

鏢車上斜插著柄小小的三角錦旗,但旗子卻是卷著的,那兩條錦衣大漢神情也很悠閑,正嘻嘻哈哈地在聊著天。

馬車還沒有走遠,朱淚兒已忍不住問道:「這就是保鏢的么?」

俞佩玉道:「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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