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回 不堪回首

朱淚兒繼續敘述慘痛的往事,道:「這時雙方的距離,已不及三十丈了,只因我母親懷裡抱著我,身手總要受些影響的,而且,她多年以來,只是想專心專意地做一個安分人家的主婦,功夫雖未完全擱下,終也退步了許多。」

俞佩玉嘆道:「功夫不進則退,那是必然之理。」

朱淚兒道:「她眼見已將被追著,就在這時,突見二條人影,如驚鴻,如神龍,自半空中急墜下來擋住了她的去路。」

聽到這裡,大家又不禁輕呼了一聲,失聲道:「這又是什麼人?」

朱淚兒也不回答,只是接著道:「我那時雖還不懂得武功高低,但也瞧得出這人的輕功,竟比我母親還要高出許多。」

胡姥姥道:「哦?」

她眼角一瞟,眾人也不禁都向鳳三先生瞧了過去,大家心目中,都已隱約猜出,來的是誰了。

朱淚兒道:「我母親見到有人擋路,眼睛都急紅了,不問皂白,就一掌拍了過去,誰知這人輕輕閃過之後,並未向我母親還擊出手,反而繞過了她,雙手一伸,將後來追來的那些人,一齊攔住。」

她長長吐出口氣,道:「現在你們想必也已知道這是什麼人了?」

眾人齊聲道:「嗯。」

朱淚兒也瞧了鳳三一眼,嘴角露出一絲溫柔的微笑,道:「那時我三叔還是位翩翩佳公子,那天他身上穿著一身雪白的衣服,自半空中飛降而下,看來簡直像神仙一樣。」

胡姥姥乾咳一聲,道:「鳳三公子的風采,老身昔年也聽到過的。」

朱淚兒道:「東方大明等人,雖也是武林中頂尖高手,但瞧見三叔這一手驚世駭俗、天下無雙的輕功,也不禁都被震住了,只是東方大明究竟比較沉得住氣,就問三叔:是何來意?又是何來歷?」

胡姥姥道:「東方大明久居海隅,認不出鳳三先生來還是情有可諒,但李天王、我妹子這些人,難道還猜不出來這就是鳳三公子么?普天之下,除了鳳三公子外,還有誰這麼輕的年紀,就有這麼高的功夫?」

朱淚兒道:「我母親這時已遠在十餘丈外,聽到東方大明問出這句話後,胡姥姥突然驚呼出來,說出來三叔的名號,我母親也立刻停住了腳,只因她知道鳳三既已救了她,就再也不會讓她被人冤枉,被人欺負了。」

聽到這裡,床榻上的鳳三先生長長嘆息了一聲,黯然道:「誰知我……我……」

朱淚兒趕緊奔過去跪了下來,流淚道:「這怎麼能怪三叔,三叔你又何必難受?」

鳳三先生黯然良久,閉起眼睛,道:「你……你說下去吧。」

朱淚兒垂著頭站起來,也閉著眼沉默了半晌,才接著道:「三叔當時就將其中曲折說了出來,大罵東方美玉的無情無義,那些人聽得全怔住了,也不知是相信,還是不信。」

俞佩玉嘆道:「他們心裡縱然不信,嘴裡只怕也不敢說出來。」

朱淚兒道:「只有那李天王素來自高自傲,東方大明雖然也聽過三叔的名頭,究竟還不知道三叔有多少厲害,兩人心裡只怕都在想:『你縱然武功高明,但究竟人單勢孤,難道還能強得過我們這許多人么?』兩人悄悄打了個眼色,心裡想的完全一樣,竟忽然一齊向三叔施出了殺手。」

胡姥姥嘆道:「這兩人只怕是活得不耐煩了,他們難道未聽說過:『垂天大星江南風,鳳鳴千里天地動』么?」

這句話俞佩玉也從未聽過,只覺胡姥姥說得音節鏗鏘,心裡不知不覺也有一股熱血直衝上來。

朱淚兒道:「三叔是何等人物,自然早已算準他們這一著了,面上卻仍是不動聲色,當時我在遠遠瞧著,只見那看來有好幾百斤的鐵寶塔,向三叔當頭擊下,風聲之猛,我雖遠在十多丈外,衣袂都被震得飛起,再瞧見東方大明還在一旁夾擊,我實在是又驚又怕,竟被嚇得哭了起來。」

眾人也不禁聽得為之色變,朱淚兒接道:「誰知就在這時,三叔突然清嘯一聲,嘯聲雖高徹雲霄,但聽來卻絲毫不令人難受,反覺也不知有多麼好聽。」

胡姥姥撫掌道:「這就叫做『千里鳳鳴,其清入雲,風鳴千里,魂魄難尋』了!」

朱淚兒道:「長嘯聲中,也不知怎地,李天王身子竟也飛了出去,那鐵寶塔卻已到了三叔手裡,他雙手一搓,竟將這鐵寶塔搓成了一條鐵棍。」

眾人聽得世間竟有這麼樣的掌上功夫,都不禁為之駭然。

朱淚兒道:「那東方大明顯然也著了一招,此刻更嚇得呆了,三叔卻望著他冷笑道:『看在你媳婦的面上,饒了你。』他一面說話,一面又將那鐵棍彎成一個圓圈,隨手拋了出去,只聽『噗』的一聲,遠處一株合抱大樹,已應聲而斷。」

說到這裡,她長長吐出口氣,道:「三叔這一手露出來,那些人就沒有一個敢再妄動了。」

大家聽到這裡,雖然明知她母親到後來還是難逃一死,但還是覺得心胸一暢,也不禁長長吐出一口氣來。

但是大家卻也更奇怪,不知道銷魂宮主到後來為何還是難逃一死,更不知道鳳三先生又怎會受了傷的。

※※※

暮色將臨,小樓上已漸漸黝黯。

俞佩玉忍不住道:「這件事後來難道又有什麼驚人的變化不成?」

朱淚兒倒了杯茶,服侍她三叔喝了,才緩緩道:「我母親瞧見三叔之威,已懾住了大家,就趕過來叩謝他的大恩,三叔就問我母親,想將此事如何處理?」

俞佩玉嘆道:「那東方美玉雖然對令堂不起,但令堂想必還是不忍傷了他的。」

胡姥姥嘆道:「不錯,女人的心總是比較軟些。」

郭翩仙微笑道:「但其中也有硬的,而且硬得可怕。」

朱淚兒好像全沒有聽到他們的話,目光痴痴地瞧著窗外逐漸沉重的暮色,又呆了半晌,才接著道:「我母親聽了三叔的話,只是流淚,也不開口,三叔就問她:『可是要我殺了這負心人么?』我母親還是沒有開口,卻搖了搖頭,三叔就說:『既是如此,就叫他遠遠地滾吧。』……」

她長長嘆息了一聲,才接著道:「誰知我母親聽了這話,竟放聲痛哭起來。」

俞佩玉忍不住道:「令堂既不肯殺他,又不肯放他,究竟是想怎麼樣呢?」

朱淚兒垂首道:「我母親她……她……」

鳳三先生突然介面道:「你歇歇,讓我來接著說吧。」

朱淚兒揉了揉眼睛,垂首道:「是。」

鳳三道:「當時我也不免奇怪,朱媚既不忍殺他,又不讓他走,究竟是想要我怎麼樣呢?」他嘆了口氣,接道:「女人的心意,我一向捉摸不到,正在為難時,那胡姥姥突然插了嘴,說朱媚的意思她是知道的。」

俞佩玉苦笑道:「不錯,女人的心意,也只怕惟有女人能猜得到。」

鳳三道:「當時我自然就讓她說出來,胡姥姥就走到朱媚面前,悄悄笑著說:宮主的意思,是否還想和東方公子重歸於好呢?

「我聽這話,忍不住大怒起來,心裡想到這東方美玉既然對朱媚如此無情,朱媚不殺他已是很客氣了,又怎肯再與他和好。

「誰知朱媚聽了這話,竟然立刻不哭了,胡姥姥回頭向我一笑,道:前輩現在總該明白了吧。

「但我還是不信,就問朱媚是不是這意思,我一連問了好幾遍,朱媚雖然不哭了,還是死也不肯開口。」

銀花娘突然嘆道:「既不哭,也不開口,那就是默認了。」

鳳三苦笑道:「我弄了很久,才算明白她的意思,雖覺得這麼做太便宜了東方美玉,但這既是朱媚自己的意思,我也不能勉強。」

俞佩玉嘆道:「世上只怕也惟有這男女之情,是誰也勉強不得的。」

鳳三道:「那些人見我有了允意,都鬆了口氣,東方大明還將他兒子拉了過來,父子兩人,雙雙向朱媚賠禮,到了這時,我更無話可說了。」

俞佩玉道:「那東方美玉又是何態度呢?」

鳳三道:「他自然滿面都是悔罪之色,朱媚本來還是滿面怒容,到後來眼睛也亮了,臉色也紅了,眼看一天雲霧俱散,誰知這時胡姥姥又在旁出了個主意。」

俞佩玉道:「什麼主意?」

鳳三道:「她說,東方美玉和朱媚雖然情投意合,但沒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究竟算不得正式的夫婦,所以她現在就要來做媒,讓東方美玉和朱媚在他父親面前,正式結為夫妻,還要請我來為朱媚主婚。」

胡姥姥笑道:「這豈非是個好主意?」

鳳三冷冷道:「當時我也覺得是個好主意,於是大家又一齊回鎮,回到這小樓上,由大家置酒為新夫婦賀喜。」

俞佩玉眼睛一亮,失聲道:「置酒?」

鳳三道:「不錯,置酒。」

俞佩玉一字字道:「酒中莫非有什麼毛病?」

鳳三長長嘆息了一聲,道:「你年紀雖輕,但閱歷實比我那時豐富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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