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回 往事如煙

俞佩玉聽了那病人偏激的謬論,瞧著他,心中暗道:「這人雖然滿腹怨恨,一心想要殺人,但還是不肯妄殺善良,只想去殺海盜,可見他心胸雖不免有些偏激,行事倒還不失為俠義之輩。」一念至此,不覺又對這病人起了幾分尊敬之心。

那病人卻忽然瞪著他道:「你如今可猜出我救起的這人是誰么?」

俞佩玉一怔,心念閃動,失聲道:「這人莫非就是那為東方美玉送信的?」

那病人冰冷的目光中,初次露出一絲笑意,道:「你猜得不錯。」

這笑意一瞬即逝,他冷冷接道:「你可知道他是遭了誰的毒手?」

俞佩玉還未說話,郭翩仙已脫口道:「東方大明?」

那病人道:「不錯,原來他將信送到日月島不夜城後,正等著東方大明的重酬致謝,誰知東方大明竟將他滿船上大大小小三十七口人,殺得一個不留,他身受不治之傷,還能掙扎著活下來,為的就是要說出這件事。」

俞佩玉忍不住截口道:「這隻怕也是天網恢恢,疏而不漏,老天正是要他親口說出這秘密,才讓他能活著見到前輩的。」

郭翩仙卻嘆道:「我若是他,我根本不會送這封信了,如此秘密的事,東方美玉父子自然不願讓別人知道,又怎會留下他的活口。」

那病人道:「敢到海外來經商的海客們,哪個不是老狐狸,他自然也已想到這點,本想拿了東方美玉的第一筆酬金後,就將信往陰溝里一拋,卻叫東方美玉到哪裡找他去?但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多生了一分好奇之心,要想瞧瞧別人不惜重酬要他傳的這封信里究竟寫了些什麼。」

銀花娘嘆了口氣,道:「若換了我,我也忍不住要瞧瞧的。」

這病人冷冷道:「所以這種人死了也不算冤枉。」

銀花娘垂下了頭,不敢說話。

俞佩玉忍不住問道:「那封信上,究竟寫了些什麼?」

那病人道:「東方美玉這畜生竟在信上說,他被朱媚所脅,要東方大明去救他,還要東方大明接到信後,給送信的一筆『終生受用不盡的財富』,那人就是被這句話所動,才不惜苦心尋找,將信送到不夜城的。」

他嘆了口氣,道:「但世上又怎有『終生受用不盡』的財富,無論多少財富,總有散盡之時,除非這人立刻死了,他才是『終生』受用不盡了。」

郭翩仙忍不住道:「不錯,東方美玉這句話,正是要他爹爹將送信的人立刻殺了,只可惜這小子財迷心竅,竟未瞧出這句話的含義。」

那病人道:「不僅如此,東方美玉自然也算準此人途中必定會偷看這封書信,所以便在信上寫下這句雙關的話來引誘於他,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人雖本就該死,但東方美玉手段之辣,由此也可見一斑了。」

俞佩玉道:「前輩莫非就因為覺得此人手段太辣,想將他殺了為世人除害,所以就從海外趕回來了么?」

那病人緩緩道:「只為此點,我還未必會趕回來,但那人臨死之前,又對我說了番話,才令我怒氣再也忍耐不住。」

俞佩玉道:「他還說了什麼?」

那病人道:「東方美玉既然會將如此重要的書信託付於他,可見他必定和東方美玉多少有些交往,是么?」

俞佩玉道:「但東方美玉既已隱居……」

那病人冷冷道:「你可知道『大隱隱於市,小隱隱於山』這句話?」

郭翩仙立刻拊掌道:「不錯,若要隱居,並非一定要躲在深山大澤,別人才找不到的,你若躲在這種地方,有時反而更容易被人發現,但一個像朱宮主這樣的人,若是躲在個平凡的小鎮上,安安分分地過日子,別人就再也不會想到了。」

俞佩玉靈機一動,失聲道:「昔年朱宮主莫非就是隱居在這小鎮上的?」

那病人嘆了口氣,道:「此鎮說大不大,說小不小,而且民風淳樸,絕不會故意發掘別人的隱私,縱有江湖人物經過,也絕不會是什麼高手,正是絕妙的隱居之處,朱媚選中此地,也正是她絕頂聰明之處,若非東方美玉變了心,她就算在這裡住八十年,別人也萬萬想不到這小鎮上一個平凡人家的主婦,就是昔年顛倒眾生,而且明明已死了很久的銷魂宮主。」

俞佩玉嘆道:「這的確是誰也想不到的。」

那病人道:「那海客姓李叫夢唐,本也是這小鎮上的土著,只是少年時就出外闖天下去了,這一年他無巧不巧,竟回家來探親,他的家又恰巧就離朱媚隱居之地不遠,東方美玉也就是因為知道他不久又將有海上之行,所以才存心結納於他。」

郭翩仙道:「那位朱宮主既然冰雪聰明,難道連一點都沒有留意到么?」

那病人道:「朱媚那時全心全意都貫注在她初生的愛女身上,何況這種鄰居間的交往,本也是件很普通的事。」

俞佩玉道:「不錯,她既已在這裡落了戶,若不和鄰居交往,反而容易令人疑心,更何況她認為李夢唐這種尋常人家,也萬萬不會知道她的秘密。」

那病人道:「但附近的人家,都知道她是個標準的賢妻良母,不但克勤克儉,而且將丈夫服侍得無微不至。」

郭翩仙道:「那李夢唐回家之後,想必也聽到了這些話。」

那病人道:「不錯,所以他見了那封信後,不免大吃一驚,實在不相信這人人讚美的賢妻良母,會是個魔女,更認為東方美玉不應該這樣對付自己的妻子,但那時他利欲熏心,眼睛裡只有白花花的銀子,等他快死的時候,良心才發現,才會將這些事,原原本本,全都告訴了我。」

說到這裡,他又反手一掌,去拍茶几,他終年卧病在床,意識中總覺得茶几就在旁邊,卻未想到方才已被他一掌拍碎了。

這一掌自然拍了個空,眼見就要打在床邊,這張床眼看也要被他擊塌,朱淚兒忽然伸出手來,輕輕托住了他的手,柔聲道:「三叔,求求你莫再發脾氣好么?」

這舉動若是瞧在普通人眼裡,也不會覺得怎樣,但俞佩玉、郭翩仙他們都可算得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

他們一眼瞧過,心下不禁俱都為之駭然。

要知這病人出手是何等迅快,一掌拍碎茶几,力道又是何等強猛,但朱淚兒卻輕描淡寫地就將之託住了。

郭翩仙暗駭忖道:「原來這小丫頭不但會使媚術,而且還有這樣的身手,她小小年紀,武功看來竟已不在我之下。」

這病人看來已奄奄一息,卻能將小姑娘調教出這麼樣一身武功來,郭翩仙眼瞧著他,掌心不覺又沁出冷汗。

只見這病人一隻鷹爪般的手掌,被朱淚兒一雙小手輕輕撫摸了半晌,怒氣漸漸平息,長嘆道:「那時我聽了李夢唐的話,心裡的怒火真是再也抑止不住,我實未想到世上竟有如此無情無義的負心人,當下就令李夢唐說出日月島不夜城的方位,他知道我必可為他復仇,說完了話,就瞑目而逝了。」

俞佩玉道:「於是前輩立刻就趕到不夜城去?」

那病人道:「不錯,只可惜那時東方大明已離島而去,我一怒之下,將那地方搗了個稀爛,轉念又想到:東方大明此去,必定會先去邀些幫手,難免費時費日,我不如先趕到李渡鎮去,說不定還可救那朱媚一命。於是我立刻揚帆而返,誰知……誰知卻還是來遲了一步。」

郭翩仙和銀花娘聽到這裡,總算已將此事的經過詳情弄清了前面一半,但心裡又不禁暗暗奇怪。

「此人既已對世人極為厭恨,恨不得將世人殺個乾淨才對心思,卻又為何要急著趕回來救朱媚?」

只有俞佩玉飽經憂患,又是個多情人,心裡隱隱約約,已猜出了這病人的心事,暗中忖道:「聽他口氣說來,是為了某一件事才會變得如此偏激的,他莫非就因為自己遇著了負心的女子,所以才會對世間的負心人如此痛恨?他趕回來雖是為了要救朱媚,又怎知不是為了要殺東方美玉?」

只見這病人又閉起子眼睛,不住喘息。

要知說話看來雖不費力氣,但他思及往事,心情激動,自然最是傷神,俞佩玉本想問他這件事下半段的經過:朱媚是怎麼死的?東方美玉後來的結果如何?東方大明等人既然被你除去,你又怎會受的傷?

這幾句話只是在俞佩玉嘴邊打滾,但瞧見這病人的模樣,終於還是忍了下去,卻聽朱淚兒道:「稀飯早已煮好,你們肚子想必也餓了,我去端上來給你們吃過。」

郭翩仙趕緊從樓梯口站起來,賠笑道:「怎敢勞動姑娘?」

朱淚兒揉著淚眼,盈盈自他身旁走下樓去。

銀花娘再也忍不住,顫聲道:「姑娘,求求你救我一命,若是再遲,只怕就……」

朱淚兒卻是頭也不回,冷冷道:「得我秘笈,入我之門,吉凶禍福,惟我所命,違我之言,必以身殉……」

這幾句話正是那銷魂宮石壁上的留言,原來俞佩玉和金燕子得到那銷魂秘笈後,立刻就發生了許多事。

他們隨手就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