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四回 包藏禍心

銀花娘面上羞答答的,低著頭,陪唐守清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眼睛卻始終在留意著唐琳。

只見她飛快地奔向那一排石屋,筆直走入了左面第三間屋子,她身形太快,門帘一掀便又闔起。

但就在這一眨眼的時候,銀花娘已隱約瞧見了這石屋裡的人。

這人背對著門,動也不動地坐在那裡,竟不像別人那樣專心地在工作,卻像是坐在那裡出神,銀花娘自然瞧不見他的臉。

銀花娘只瞧見這人的頭髮是黑的,又黑又亮,她相信自己的眼睛絕不會瞧錯,這人的年紀必定還很輕。

在石屋裡工作的,既然全都是已退休的老人,又怎會有個年輕人呢?

唐琳為什麼要去看他?

銀花娘的心突然躍了起來,「唐珏,這人一定是唐珏,原來唐無雙竟將他藏到這裡來了,難怪我找不著。」

她開心得幾乎忍不住要跳起來,卻還是未忘記敷衍面前的唐守清,唐守清瞧著她的一雙眼睛,已越來越亮了。

於是她裝得更害羞,更不敢抬頭。

唐守清終於忍不住道:「後天中午,在下為姑娘和金姑娘接風,不知姑娘可賞光?」

銀花娘紅著臉道:「只要姐姐肯去,我……我怎麼會不去呢。」

這時她剛走到溫泉上游,眼波一轉,忽又笑道:「溫泉水滑,我想在這裡洗洗手,可以么?」

唐守清笑道:「溫泉水滑洗凝脂,姑娘請便。」

銀花娘的臉似乎更紅了,輕輕挽起了羅袖,唐守清在一旁瞧著她春蔥般的手、白玉般的腕,似已瞧痴了。

唐琳卻已從石屋裡奔了過來,也不知和誰生了氣,嘟著嘴道:「他怎麼越來越怪,我和他說話,他居然連睬都不睬我。」

唐守清這才將目光勉強收回來,微笑道:「他近來的心情,你又不是不知道,何苦去惹他。」

銀花娘蹲在泉水旁,聽到他們的話,心裡更是歡喜,這更證明了石屋裡的人必是唐珏,她心機總算沒有白費。

她像是洗著手,卻有一股紫色的細砂,從她衣袖中漏出來,落入溫泉水中,忽然,她才盈盈站起,回眸笑道:「我已見識夠了,咱們可以走了吧。」

唐守清道:「四妹……」

唐琳搶著回道:「你莫叫我,我也要走了,這次我可一點麻煩也沒有帶給你,現在你總可以放心了吧。」

唐守清笑了笑,道:「只要兩位姑娘有興趣,下次……」

他語聲突然頓住,只因他忽然發現,竟有一片紫色的煙霧自溫泉中升起,先還是薄薄一片,但轉眼問已濃如紫霧。

再一瞬間,整個洞窟竟都被這紫色的迷霧瀰漫。

連近在咫尺間的銀花娘和唐琳都瞧不見了。

洞中四下都發出了驚呼。

唐守清變色大喝道:「大家堅守崗位,莫要妄動。」

唐琳呼道:「我呢……」

唐守清厲聲道:「你看好你的朋友,也莫要走。」

喝聲中他已晃起了火摺子,但火光在這紫霧中竟微如螢光,唐琳想去拉銀花娘,卻撲了個空,不禁失聲道:「花姐姐……花銀鳳,你在哪裡。」

她呼聲雖響,只可惜已永遠沒有人回答她了。

※※※

銀花娘早已看準了那石屋的方向,紫霧一起她就箭一般躥過去,躥入了那石屋,低呼道:「唐珏,唐公子,你在哪裡?」

只聽一人嗄聲道:「你是誰?找我作甚?」

話未說完,銀花娘已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向外面衝出,口中道:「你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了么?」

唐珏失聲道:「銀花……」

銀花娘笑道:「不錯,大姐想你都快想瘋了,我冒險來找你,你還不快跟我走?」

唐珏道:「但……但家父……」

他還在猶疑,卻已身不由主,被拉了出去。

銀花娘道:「你這沒良心的,你難道不想見她?」

她左手拉著唐珏,衝出石屋,右手一揚,便有一股銀光急射而出,如流星般搖曳過大半個洞窟,一閃而沒。

銀光一閃間,銀花娘已辨清出口,立刻飛掠過去,她這才發現唐珏身子很重,簡直就像不願意出去。

只聽唐守清厲聲喝道:「把守洞口,莫令任何人離開此洞。」

銀花娘著急道:「唐珏,你要是不肯跟我走,弄急了我,大家可都沒好處。」

唐珏也不知是被她駭倒,抑或是改變了主意,也展開了身形,兩人齊地衝出,銀花娘袖中又射出一道銀光。

這次銀光穿洞而出,只見守住洞口的大漢們有的正在搬動鐵柵,有的正揮刀阻攔,但銀花娘袖中的暗器已隨著銀光發出。

一連串慘呼聲中,銀花娘與唐珏已雙雙衝出洞外。

洞外星光將落未落,夜靜如水。

洞內的混亂與變動,還都未傳至洞外。只有把守洞口的一條大漢揮刀而來,但銀花娘一抬手,這大漢便立即倒下。

就在這時,洞中已響起了一陣鑼聲。

鑼聲一響,四下便有回應,沉睡中的山莊,立刻便蘇醒,不出片刻,四面八方便都會有人趕來接應。

但銀花娘幾天來的勘查,早已將每一條出路都計算好了,此刻她想都不必想,就往東南方飛掠過去。

唐珏竟似變成了個傀儡似的被她拉著,她要往東就往東,她要往西就往西,只是在嘴裡抗議著道:「這裡四下警戒很嚴,你走不出去的。」

銀花娘卻笑道:「別人將你們家看成銅牆鐵壁,在我姐妹眼中卻如履平地一般,要來就來,要去就去。」

這時唐家莊的邊牆已然在望,她的確像是立刻就能輕輕鬆鬆地走出去了——但她這話卻未免還是說得太早了些。

忽然間,牆頭出現了十幾條黑衣大漢,右手持長刀,左手持弩匣,為首一人,面寒如鐵,竟是唐守方。

銀花娘見到此人,倒真吃了一驚,尤其是見到他左手的麂皮手套,從這種手套中發出的暗器,也不知傷過多少人的性命。

唐守方厲聲道:「來人再不停步,莫怪暗器無情!」

銀花娘嬌笑道:「你有暗器,我難道沒有暗器么?咱們就比比是誰的暗器厲害吧。」

唐守方的手揚起,卻又放下。

銀花娘待出手,卻被唐珏拉住。

只見唐珏將一面竹牌揚起,道:「莊主手令在此,誰敢攔阻?」

唐守方垂首道:「是!」

他揮了揮手,牆頭的大漢們立刻就像出現時同樣迅速地消失了,銀花娘嬌笑聲中,與唐珏雙雙掠了出去。

※※※

外面是山麓,夜色更靜。

但銀花娘腳下還是不停,繞過山麓,山腳下有個無人的土地廟,她竟直奔進去,這地方竟也是她早已看好了的。

精明的人不安排好退路,是絕不會做賊的。

銀花娘這才鬆了口氣,媚笑道:「你總算還有些良心,肯幫我逃出來,也不枉我姐妹疼你了……」

她說著話,已晃起火摺子,點亮了神案上的一盞油燈。說到這裡,燈亮了,她也忽然怔在那邊。

燈光下,唐珏的臉竟是花花綠綠,簡直像是個活鬼,仔細一瞧,才看出他臉上原來戴著個奇醜無比的人皮面具。

銀花娘「噗哧」一笑,道:「你要戴面具,也該戴個好看的,怎地戴上這樣的鬼東西,我還當我那風流俊俏的小姐夫,被人毀了容哩,可真駭了我一跳。」

唐珏嘆道:「家父就怕我出來見人,所以給我戴上這面具。」

銀花娘吐了吐舌頭,嬌笑道:「你家老頭看得你可真緊,但是現在,你總可以把這個鬼東西拿下來了吧。」

唐珏苦笑道:「這面具是用家父特製的膠液膠上去的,不到時候若想將面具揭下,就要連我的臉皮一齊揭下來了。」

銀花娘聞言之後怔了怔,失笑道:「這一著倒真兇,戴著這活鬼似的面具,的確誰也不能見了,但是我……」

她媚笑著道:「我總是記得你長得是什麼模樣的,隨便你戴上什麼,都沒關係。」

唐珏道:「你真記得如此清楚。」

銀花娘垂下了頭,輕輕道:「大姐雖然一直將你藏著,我雖只和你見過一次面,說了不到三句話,但是我……我卻永遠也不會忘記。」

唐珏默然半晌,長長吐出口氣,道:「你大姐可好么?」

銀花娘霍然抬起頭,眼圈竟已紅了,顫聲道:「我干辛萬苦,拼著命把你從那死囚牢似的地方救出來,你……你連謝都沒有謝我半句,就急著問我大姐。」

唐珏柔聲道:「我真該謝謝你的,你能找到我,真算不容易。」

銀花娘垂頭弄著衣袂,咬著嘴唇,道:「你知道不容易就好。」

唐珏道:「但我卻再也猜不到你用的是什麼法子?」

銀花娘展顏一笑,道:「你可認得金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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