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心向之 第一節

別人的二十歲或許就是我的一生,我的一生太短,只夠愛一個人。

距離蕭寒消失已經是第五天了,何冉終於停止了每天打無數個電話、卻都毫無例外收到關機提示的行為。

她隱約能猜到蕭寒為什麼離開。

那天晚上,何冉拿著熱水壺回病房,快到門口時竟聽到楊文萍咄咄逼人的聲音從裡面傳來。

何冉不知道她是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什麼時候來的。楊文萍與蕭寒的對話她也只聽到了一小部分。

「情情愛愛暫且都不談,我就只問你一句話,如果我把女兒交給你,你以後要怎麼擔負她的醫療費?別怪我說話不好聽,就算你傾家蕩產,也治不好她的病。」

何冉推開門進去,腳步聲很輕,悄無聲息地走到兩人身後。

楊文萍轉過身看著她,何冉將開水瓶放在桌面上,下了逐客令:「他現在需要休息,你先請離開吧。」

楊文萍沒有多說什麼,她意味深長地看了何冉一眼,隨後轉身揚長而去。她的高跟鞋留下一連串的迴音,在走廊里無限回蕩著。

楊文萍走後,何冉若無其事地在蕭寒坐下來,倒水給他喝。

蕭寒躺在床上,臉上沒有太多情緒,沉默不語。

「她說的那些我根本不在意。」何冉將一杯白開水遞給他,表情淡淡的,「所以你也不要在意。」

當時蕭寒只是安靜地接過水,沒有說話。

第二天醒來時,何冉發現自己睡在蕭寒的病床上。而他已經不告而別,什麼都沒留下。

何冉回到醫院後的治療並不順利,甚至一度陷入了瓶頸,藥物過敏是這其中最痛苦的一次經歷。

那天午後,她照常在病房裡輸液。半瓶藥水打完後,身體突然感覺到強烈的排斥與不適。

那是一種真實的面臨窒息的感覺,混沌中有人在用力掐自己的脖子,她卻一點掙扎的力氣都沒有。

呼吸變得越發困難,胸腔里膨脹得幾乎要炸開,她彷彿能看見靈魂正在緩慢地抽離自己的身體。

不過幾分鐘的時間,身下的床單就被何冉的汗水浸透了。

終於有護士發現了她的異常,凌亂的腳步聲和呼喊聲從四面八方奔赴而來,那些聲音太過嘈雜,踐踏著她的每一條神經。

迷迷糊糊中何冉感覺到有人將氧氣罩戴在她的臉上,身子就像被從水底救起,她終於有了大口呼吸的力氣。白花花的身影不停地從她費力睜開的一條眼縫前晃來晃去,帶著強烈的催眠效果。

何冉想自己一定是產生幻覺了,不然怎麼會看到蕭寒站在磨砂窗戶外焦急地看著她。

她的視線模糊不清,眼前產生了好幾個重影。

憑著僅存的一絲力氣,她顫顫巍巍地朝那些蕭寒們伸出手,幾秒後又頹然垂下,她暈了過去。

並沒有過去太長的時間何冉就恢複了意識,睜開眼睛時氧氣機已經被取下,她手背上扎的針換了另外一種葯,身體的不適感也在慢慢消散。

就跟經歷了萬種劫難的人一樣,何冉從不曾像此刻這樣憔悴過,臉色蒼白得發青。

守在一旁的護士告訴她這是藥物過敏的正常反應,不需要太過擔心。

從這位護士的口中何冉得知,蕭寒剛剛確實來過,但在她情況穩定下來之後就離開了。

何冉麻煩護士幫她把桌子上的手機遞過來,也許是因為渾身沒有力氣,她竟覺得手中這塊幾寸大的金屬變得沉甸甸的。

毫無意外,蕭寒還是處於關機狀態。

何冉給他發了一條簡訊,即使知道他很有可能不會收到。

「我有話跟你說。」

薛醫生將今天的突髮狀況彙報給楊文萍,吃過晚飯後,楊文萍來醫院看何冉。

知道蕭寒的突然離開與她脫不了干係,何冉也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面對她的態度更加冷淡。

楊文萍倒是極有耐心地在她的床邊坐了很久,或許是心懷愧疚,她始終一言不發,只是不停地給何冉倒水喝。

直到何冉準備休息了,楊文萍才不得不起身離開。走到病房門口,她駐足良久,幾番猶豫後又折了回來。

何冉嚴嚴地蓋好一層被子,背對著她。

楊文萍盯著她的後腦勺,低聲開口:「你到底是我的女兒,我不能放任你不管。」

何冉一動不動,罔若未聞。

楊文萍繼續說:「你現在就好好配合治療,別想其他事,趁這個機會徹底斷了吧。」

話說完之後半晌沒有得到回應,楊文萍無聲地嘆了口氣,轉身走了出去。

兩天後。

何冉在草坪上散步時終於等到了姍姍來遲的蕭寒。

下午三四點的陽光懶洋洋的,何冉坐在石凳上,寫生對面的一剪寒梅。

她戴著口罩和帽子,全身上下都包裹得嚴嚴實實,只有抓著炭筆的手是暴露在空氣中的。

蕭寒默默地坐在何冉身旁,只安靜地看著,不忍打擾她。

如果他也有一雙會畫畫的手,他最想定格在畫面中的是她畫畫時的樣子。

直到太陽快要落山,何冉才將素描本合上。

她轉過身看向蕭寒,緩緩嘆了口氣,「你來之前為什麼不說一聲,我沒戴假髮。」

蕭寒伸手幫她正了正頭頂的帽子,「沒必要,這樣挺好。」

何冉摸了一把自己的臉,愁眉不解:「我是不是變醜了?唉,人一生病臉上的色素沉澱就都出來了。」

蕭寒語氣不變地說:「沒有,別瞎想。」

何冉抬起頭,雙眼釘在他的臉上,不知想著什麼。

過了一會兒,她毫無預兆地問出:「蕭寒,你要放棄我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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