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幺兒 第十節

蕭寒站起來,看著她笑了笑。

何冉問:「笑什麼?」

蕭寒說:「很久沒看到你扎頭髮了。」

何冉將橡皮筋接下來,甩甩頭髮說:「養長了還是不方便,回去後你再幫我剪短吧。」

蕭寒點頭說:「好。」

他沒過多久就洗漱完回來了,何冉已經在床位上躺下。蕭寒看了她一眼,然後將靠窗的座位放下來,今晚打算坐著睡。

何冉往床裡邊擠一擠,給他挪出半個位置來,「你來這邊睡吧。」

蕭寒又朝那邊望了一眼,那位置還不夠他放半條大腿的,他搖頭說:「不用了,我坐著就行。」

何冉也不強求,她兀自躺了一會兒,閉上眼,漸漸醞釀出些睡意來。正快要睡著時,上鋪的人開始打鼻鼾了。

與她住同一個隔間的是一家三口,應當也是過完年回家的。丈夫是個中年男人,何冉在進車廂後脫衣服的時候一直盯著她看,想必也不是什麼安分的傢伙。

那男人鼻鼾聲越大越打,無孔不入地鑽進何冉的耳朵里。何冉被吵醒就再也睡不著,她忍了又忍,終於忍不住坐起身,對坐在那頭的蕭寒說:「你過來陪我睡。」

蕭寒也沒睡著,被她一叫就站起身走過來了,低聲問:「怎麼了?」

何冉皺著眉頭說:「上鋪那人打呼聲比你媽還大,怎麼睡得著?」

蕭寒無奈笑笑,在床邊坐下,脫了鞋。何冉側躺著,給他讓出些位置。

饒是何冉再瘦,兩個人擠一張床位也太局促了。蕭寒半個身子露在外邊,稍不留神就會掉下去。

他們貼得很緊,蕭寒伸出雙手捂住她的耳朵。他掌心寬厚,完全將何冉的兩瓣耳朵包裹起來,隔絕了外界。

雖然聽不見噪音了,但是耳朵癢。

何冉說:「怎麼辦,我又不想睡了。」

「……」蕭寒問:「那你想幹什麼?」

何冉沒急著回話,先仔細地思考了一番,蕭寒說:「車上這麼多人,別亂來。」

何冉翻白眼:「我還什麼都沒說,你想到哪裡去了?」

「……」

「唱首歌吧。」她突然說。

「嗯?」

「想聽你唱歌了。」

蕭寒笑,「還說你不是小孩,睡覺還要人唱歌哄。」

何冉嗔怪:「那你是唱還是不唱嘛?」

「你想聽什麼?」

「都可以。」

蕭寒手掌拍打著她的後背,開始低低地哼唱,還是那首《生如夏花》。

他的聲線樸實無華,渾厚低沉。沒有任何技巧的歌聲進入何冉耳里卻是最真實舒服的。

何冉問:「你為什麼每次都唱這個?」

蕭寒答得簡單:「只會唱這個。」

何冉笑,還真被胖子猜中了。她說:「我想聽你唱點別的。」

「什麼歌?」

何冉想了想,問:「你會唱粵語歌嗎?」

蕭寒說:「會一點。」

「那就隨便來一首吧。」

蕭寒思考片刻,再開口時旋律變成了另外一首老歌。

擁著你當初溫馨再湧現

心裡邊童年稚氣夢未污染

今日我與你又試肩並肩

當年情此刻是添上新鮮

何冉沒想到他會唱張國榮的歌,溫情脈脈的調子。曾經她也一度很喜歡這首《當年情》,此刻窩在蕭寒的懷裡聽著卻是另一番味道。

相同的旋律無限地重複,舒緩而綿長。何冉的眼皮漸漸變得沉重,思緒放空,沉入他的聲音里。

陌生的環境里睡得不是很踏實,何冉半夜醒來過好幾次。每一次睜開眼睛,躺在對面床位上的那張臉都換了個人,單從這點來說還是有些恐怖的。何冉以前從來沒有坐過火車,這回對她來說也算是一次難得的經歷了。

第二天十點,火車準時到達終點站。

雖然剛剛睡過一覺,何冉和蕭寒的臉上仍舊顯露出長途之後的疲憊。想到自己回到家後即將面對的,何冉突然就想賴在火車上不走了。

等車廂里人都空了後,他們是最後一個出來的。

兩個人的家在背道而馳的方向。接下來,蕭寒要繼續坐地鐵回小洲村,何冉則是乘計程車朝另一個方向去。

他們在出站口分別,只互相說了一句「路上注意安全」。

彷彿半年前的情景重現,蕭寒一動不動地站在原地,目送何冉離開。

他是一個定點,而她是一條擁有無限可能的直線,一旦放手就不知所終。

時間好像過去了很久,可何冉明明只往前走了幾步。

這個時候,她突然剎住車,又轉身朝他走了回來。

她快得幾乎要小跑起來,褲腿間甚至生起了一股風,最後雙腳在他跟前停下。

蕭寒沒來得及伸手抱她,她已經踮起腳尖在他臉邊親了一口,然後輕聲說:「回頭聯繫。」

蕭寒嘴角帶笑,也輕輕地點了點頭:「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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